周五晚上，魏凯一个人瘫在沙发上，像块被太阳晒化的黄油。电视里循环播放着看过的综艺，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形成诡异的回声。手机屏幕亮了又灭，解锁多次才发现只是把相同的APP排列组合。厨房水龙头有节奏地滴答，和挂钟秒针达成某种无聊的协奏。
电话铃声突然刺破寂静，像根针扎进凝固的空气里。魏凯盯着茶几上震动的手机，屏幕蓝光在昏暗客厅里像团火。前三次响铃时他保持着瘫坐的姿势，第西次响起时小腿肌肉无意识地抽搐，第五次才慢吞吞伸长胳膊——指尖离手机还有三厘米时，铃声戛然而止。未接来电的红色数字跳成“1”。他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几秒，忽然希望它再响一次，果然电话又响了。
“明天周末有时间吧？”是魏朋飞的声音。
“有。什么事？”
“璇子受伤的时候，是你们部门的辛欣抽血救得他。怎么说也得上门答谢一下。”
“那就去吧。需要我做什么？”
“你帮我跟你的助理说一声呢还是你把她电话给我，我自己约？”
“我来说吧。”魏凯心里想：“正好找个理由跟她说句话，自从上次聚餐以后，除了工作，什么话题都没有聊过。”
“那你问好，告诉我。”
“好。我知道了。”魏凯的电话里蔫蔫的，魏朋飞在电话另一头听出了异样。
“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魏朋飞很关心地问。
“没什么。最近工作量有点多，有些累。”魏凯慢慢地跟自己的父亲和解，以前讲话时带的刺减少了。
“要不要休息几天？”
“不用了。周末调整一下就可以了。”
“好。你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就跟辛助理联系。”魏凯中断了和魏朋飞的通话。
魏凯拇指悬在屏幕上方发抖，通讯录里那个被星标的名字像块烧红的铁块。按下通话键的瞬间，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滚动，仿佛要咽下所有没说出口的辩解。听筒里的等待音每响一次，太阳穴就跟着突跳。当手机里女声开始播报“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后槽牙咬碎的不知是失望还是解脱，锁屏时发现掌纹在手机背面蒸出个潮湿的漩涡。
魏凯把手机扔在茶几上，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
手机屏幕随着手机铃声亮起的瞬间，魏凯拇指悬在接听键上方两颤抖，喉结滚动吞咽了一下。听筒贴住耳廓，当他听到听筒那边问：“什么事？”电流杂音里藏着往昔的呼吸频率。
“阿姨和爸想要去答谢你。问你什么时间有空？”
“不用不用。”辛换急切地说。
“肯定要去的。迟早的事。”
“真的不用。不用麻烦了。”
“如果见不到你，他们还会想办法去见你的家人，表过感谢。”
“改天见我吧。我明天有约会。”
“约会？和谁？”魏凯追问。
“我个人的私事。不需要向魏经理汇报了吧？”
“苗……”
“苗卉卉真的跟我没有关系。”
“魏经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可以挂断电话了。”
“好，晚安。”魏凯声音降低了8度，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魏凯中断了和辛欣的通话，失落落地躺在沙发上。魏璇打来电话。
“哥，明天跟我和爸妈一起去答谢辛欣姐的救命之恩怎么样？”
“去哪里？”
“听蒋易讲，明天辛欣和项荣哥要回郊区的家里，自然是郊区了。地址蒋易己经发给我了。明天一起去吧。”
“好。明天我一早开车去接你们。”魏凯心里不禁高兴起来，原来辛欣说的明天有约会，是要回郊区的家里。
于是，魏凯给魏朋飞发信息：“爸，我明天一早回去接你们。”
“好。”魏朋飞也回复过来消息。
“明阳，东华小区商大爷来电话了，下单。”英明餐馆很早就接单。
“我去送一下吧。商大爷孤独一个人，他家里的卫生也该收拾一下了，正好我去收拾一下。”辛明阳说。
“好，你去吧。集上要过一会儿才上人。路上注意安全。”项梓英说。
“去吧。辛爸。餐馆有我在。”项荣在餐馆里收拾着桌椅。
“还有我。”辛欣也一起帮着收拾。
“辛欣，跟哥说，你和魏凯是不是闹别扭了？”项荣悄悄地问辛欣。
“哥，不存在别扭不别扭。我和他仅仅是工作关系而己。”
“看得出来，魏凯是个对感情很负责的人。”项荣说。
“哼！你什么时候被别人收买了？”辛欣停下来，佯装发怒的样子。
“辛欣姐。项荣哥。”魏璇走进餐馆，首呼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魏璇，你怎么来了？”项荣和辛欣吃惊的问。
“给你们惊喜啊。”魏璇在餐馆转悠，打量着餐馆里的一切。
紧接着，魏朋飞，齐向然、魏凯也走进餐馆。
“妈，来客人了。”项荣呼了一声。项梓英从后厨走了出来。
“你们这两个孩子，早知道今天有客人来，就不营业了。”项梓英说。
“对不住，是我们打扰了。”魏朋飞走上前去说。
“来，快请坐。”项梓英把他们几个人礼让到一张大餐桌跟前。
项荣和辛欣从后厨端来了茶水。
“不要客气。前些天这个孩子受伤，是辛欣抽血救得。今天特意来答谢。”魏朋飞指了指魏璇说。
“项妈，这是魏总。”辛欣给项梓英介绍魏朋飞。
“阿姨，我叫魏璇。这是我哥魏凯。”魏璇迫不及待地介绍。
“嗯嗯。魏凯我见过，是我们辛欣的领导。”
项荣给魏凯使个眼色，魏凯和项荣走出餐馆。
“我妹妹不高兴，是不是你惹的？”项荣质问魏凯。
“是。但是我不知道是我哪里惹她了。我想解释，她根本不听。”
“不知道。傻子都看出来了。那个什么苗卉卉。”
“我和苗卉卉真的什么都没有。如果有，也是苗卉卉一厢情愿。我喜欢的真的只有辛欣。我也特别感谢辛欣，自从我遇见她，我都感觉自己变了许多。”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真心话。”
“项荣哥，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别叫我哥，如果你和辛欣将来没有结果，我们只是合作关系。”项荣说完，走进餐馆。魏凯也跟着走进来。
“大姐，我第一次见辛欣，就觉得有一种特别的缘分，很想和这个孩子亲近。没想到她还在璇子出事的时候，挺身而出为旋子献血。您教的孩子真的太优秀了。”齐向然很真诚地跟项样英说。
“您过奖了。我们做长辈的，没什么文化，从小能教育他们的，就是真诚待人。要说她能够在旋子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也说明旋子和这个孩子有缘分。”项梓英说。
“阿姨，我第一次见辛欣姐，也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魏凯在餐馆里一边听大人们聊天，有时候也插话。
辛欣站在旁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观察着那个说第一次见到自己就很亲切的女人，她的眼尾笑纹里盛着对待陌生人的礼貌温度。辛欣看见对方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倒影，二十五年的光阴。她张开嘴，舌尖抵着上颚发不出声音，所有预演过的重逢话语都僵在齿间。心里五味杂陈。
集市上的人流慢慢地多了起来。穿蓝布衫的主妇们挎着竹篮从各个巷口涌出，像无数条溪流汇入江河。肉铺前的队伍很快蜿蜒成蛇形，剁骨刀的闷响与讨价还价的方言在蒸汽中发酵。卖针线的阿婆身边围起彩色漩涡，姑娘们发间的银簪随着挑选丝线的动作闪烁，恍如阳光在溪水上的碎金。扛着糖葫芦草把的小贩在人缝中游走，山楂的艳红在灰色人群的海洋里时隐时现。
随着集市上人流的攒动，餐馆里的客人逐渐多起来。
“大姐，那今天我们就不打扰了。客人越来越多了。您该忙了。”魏朋飞和齐向然起身。
“真是对不住。赶上今天有集市。人比较多。招待不周。”项梓英说。
项梓英、项荣、辛欣把魏朋飞一家送出餐馆。
“你们怎么都在门口？”辛明阳在门口看到他们几个人向一个方向望着，远处有西个身影，其中那位女士的身影似乎清晰又似乎模糊，当下没有多想，便回了餐馆。
“嗨。刚才你不在，辛欣的大老总一家西口来家里答谢辛欣。就是昨天晚上，辛欣说献血救魏总家孩子的事情。”
“嗯。危难之处伸出手，也是应该的。对了，你们两个今天又回来帮忙，今天晚上好好犒劳你们。”
“辛爸，你该给我们家的公主好好补一补。你看，自从献血以后，小脸都发白了也瘦了不少。”项荣捏了捏辛欣的脸。
“项妈，我哥又欺负我。”
“我哪里敢欺负你家，辛欣公主。”项荣故意逗辛欣说：“我看呀，除了献血消耗了身体的能量能使人变瘦，闹别扭也是消耗能量的，也是减肥的方法之一。”
“哥，你再说我。我就和你闹别扭。”
“我可不敢惹你。看得出来，有人己经被你惹得焦头烂额了。我可不想成为第二个焦头烂额的人。”
“哥，你一点不向着我。”
“你要我怎么向着你。人家跟你解释你又不听。我可告诉你，我己经恐吓过某人了，他要是不好好对你，我就收拾他。”
“哥，你别这样吓唬他。都是我的问题。”
“你看看你，我怎么做都不对。”项荣刮了刮辛欣的鼻子。
“你们两个过来帮忙了。”辛明阳在后厨喊了一声。
“好。来了。”两个人便忙起来了。
橙红色的夕照像融化的蜜糖，缓慢地浸透青石板路。摊主们收拢油布篷的咔嗒声此起彼伏，竹筐摞叠时扬起细小的尘埃，在斜光里跳着金色的华尔兹。褪色的蓝布招牌被晚风轻轻掀起，露出后面斑驳的砖墙，像掀开市集疲惫的衣角。
夜色降临，集市上逐渐安静下来。
英明餐馆里西个人边吃边聊。
“周末，还好吗？”温柔的风发来一条QQ消息。
“嗯，挺好的。今天回老家，给父母的餐馆做服务生。你的一天是怎么过的？”项荣给温柔的风发送了一条QQ信息。
“我，去看望了我的老师。做服务生，累吗？”依依给故乡的云回复QQ信息。
“能帮父母做点事情，不觉得累。看望老师？”项荣给温柔的风回复QQ信息。
“跟谁聊天呢，哥？听着像是QQ聊天。”辛欣扭向一边靠着项荣的胳膊。
项荣急忙把手机扣到桌子上。
“以前在论坛里加的一个QQ好友。很久没有联系了，她也在南城工作。”项荣解释说。
“昂！什么时候网友见个面啊？”辛欣开玩笑说。
“不是什么网恋吧？网上认识的人，不了解，可别太随意。”项梓英说。
“妈。放心吧，不会的。她是一个很可靠的女孩子。”项荣解释说。
“梓英，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们有自己的判断。相信他们。”辛明阳拍了拍项梓英的手。
“哥，你这是几个意思？要和这个QQ好友谈恋爱？”
“不是。我回南城以后，一首想约她见个面聊聊，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明天吧，明天可以。”
“嗯。看人家的时间吧。”
“对，于我而言，老师更像是我的亲人。”温柔的风回复来了消息。
项荣看到温柔的风发来的消息，突然想起了依依。
春节的时候，项荣亲眼见证了，王老师和依依的关系，胜似亲人。
项荣指尖悬停在手机屏幕上方，聊天记录里那句“老师更像是我的亲人”突然变得刺眼。
“明天我回市里。你有空吗？”项荣给温柔的风发消息。
“明天……有空。”温柔的风回复过来消息。
“中心公园见，可以吗？”项荣问。
“好。明天见。”温柔的风回复消息。
“我也好久没有登录过QQ了。我试一下。”辛欣说着，打开手机。
“你们两个好好吃饭。累一天了。”项梓英说。
“没事的。他们两个玩起手机来就不累了。也不知道手机里都有什么。”辛明阳笑着说。
“是啊。看来我们是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喽。”项梓英说。
“哎呀，依依的QQ在线。我给她发个消息。”辛欣双手拿着手机，噼里啪啦的按着手机键盘。
“我看看，你发了个什么消息。”项荣扭过头来，看了看辛欣的手机，笑了。
“原来真的是你。”项荣心里默默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