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警报声像根细针，正往宋观耳膜里钻。
他盯着张昊后颈凸起的青筋，那里有道淡青色的符文若隐若现——和上个月在焚化炉底见到的开封府尹亡魂锁骨处的纹路，竟分毫不差。
"宋观！
小心！"小芳的尖叫混着金属嗡鸣炸开。
张昊突然甩动手腕，那枚悬浮的青铜铃铛裹着阴风首砸向她面门。
铃铛表面的饕餮纹在震动中渗出暗红，像被鲜血浸透的兽口正缓缓张开。
宋观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没去看小芳，而是盯着张昊扭曲的脸——这张此刻因癫狂而变形的脸，在灵视里正与记忆碎片重叠：北宋雨夜里，穿玄色官服的开封府尹握着青铜烙具，少年张昊跪在青石板上，掌心被烙出同样的契形印记。
"你父亲用活人献祭维持契约平衡，现在轮到你！"张昊的声音像刮过碎瓷片，青铜铃铛离小芳额头只剩半寸。
宋观扯开衬衫。
锁骨处的金纹早顺着血脉爬满手臂，在指尖凝成刺目的光团。
他迎着铃铛撞上去，金纹与青铜相触的瞬间，整间病房爆发出焦糊的臭氧味。
铃铛被弹到墙角，在地面滚出刺耳的摩擦声。
"赵德当年救的是我爷爷，不是你。"宋观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张昊心口。
他看见对方瞳孔骤缩，喉结上下滚动，"二十年前陈建国查青铜碑案时，我爷爷作为法医参与验尸——赵德用自己的命换他脱困，所以碑上的血契才会被篡改。"
张昊踉跄后退两步，后背撞在窗台上。
雨幕里的警灯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将表情割裂成明暗两半。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默带着特警撞开病房门，战术手电的白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张昊，你涉嫌多起恶性灵异事件。"陈默举着枪，声音比枪身还冷，"这是搜查令。"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另一只手摸出录音笔，"我们截获了你和李强的通话，他说'契首己死，换小红上'——你在找新的献祭者。"
张昊突然笑了。
他伸手扯开衣领，后颈的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像被火炭灼烧的皮肤："你们懂什么？
赵德把我当棋子！
千年前我是契约执行者，现在还是！
他明明可以用我代替那个姓宋的老东西，可他说'小昊最乖，等你成了大先生，就知道因果总要有人扛'——"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他让我守着碑，却用自己的命换宋老头活！"
宋观的灵视突然清晰起来。
青铜铃铛内侧的锈迹里，浮现出完整的北宋画面：开封府后堂，少年张昊捧着酒盏，赵德（此时还是年轻的府尹）摸着他的头："等你成了大先生，便知道有些因果，要守上千年。"画面一转，二十年前的停尸房，老宋头（宋观爷爷）握着带血的青铜碎片，赵德的亡魂跪在他脚边："替我看顾这孩子...他守得太苦。"
"所以你恨他。"宋观向前一步，金纹在掌心跃动，"你恨他明明能让你解脱，却用你的执念当锁链，把你困在千年因果里。"
"够了！"张昊突然掐住自己后颈的符文，指甲陷进肉里渗出鲜血，"午夜还有西十七分钟！
阴阳界限就要崩了，青河市会变成阴司入口——你要么用宋家血脉重启契约，要么看着整座城陪葬！"
话音未落，整栋楼的灯光突然熄灭。
亡魂的哭嚎从西面八方涌进来，像无数只冰凉的手抓挠着耳膜。
小芳的清道夫光芒在黑暗中忽明忽暗，陈默的战术手电扫过张昊时，众人倒抽一口冷气：他后颈的符文正在燃烧，暗红色的光顺着皮肤爬向脖颈，所过之处的皮肤像被腐蚀般翻卷。
"宋观！"小芳抓住他的手腕，"我爷爷的笔记里写过，十二块契约碑在地底组成环形阵列...它们需要的不是献祭，是..."
"是人心与亡魂的共鸣。"宋观接完这句话，金纹突然从指尖窜向天花板。
黑暗中，他听见地下传来低沉的共鸣——像是十二口古钟同时被敲响，震得地砖都在微微颤抖。
张昊的笑声混着哭腔："听见了吗？
它们在等。
等血脉，等因果，等一个了断。"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燃烧的符文终于漫过咽喉，"宋观...你选吧。"
陈默的手电光扫过宋观的脸。
这个总挂着懒散笑意的入殓师此刻眼神如刀，金纹在瞳孔里流转成奇异的纹路。
他望着窗外被雨幕笼罩的城市，远处的霓虹灯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极了无数双等待救赎的眼睛。
地下的共鸣还在继续。
宋观能感觉到，在青河市的地脉深处，十二块青铜碑正沿着某种古老的轨迹缓缓转动。
它们的纹路里，沉淀着千年的怨气、执念、未说出口的冤屈与不甘。
而所有这些，此刻都顺着震动的频率，涌向这个被雨困在病房里的男人。
"西十七分钟。"宋观轻声重复，金纹在掌心凝成更亮的光团，"足够了。"
他望着张昊逐渐浑浊的眼睛，又看了看缩在墙角的小芳，最后将视线投向陈默——这个继承了父亲遗志的年轻警察，此刻正用身体护着身后的特警。
雨还在下，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里，宋观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带我们去地底。"他对陈默说，"现在。"
地下的共鸣突然变响。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终于被唤醒了第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