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决战前夕

沈清梧捏着苏明远的带钩在廊下站了半宿。 东墙根的暗卫换了三拨，砖缝里的“查账密信”始终没被碰过，倒是户部值房的灯笼亮得反常。寅时三刻，她亲眼见着户部左侍郎的随从抱着个青布包裹溜进了苏明远的偏院。 “夫人，该用早膳了。”丫鬟捧着温好的粥进来，碗沿碰着案上锦盒，发出脆响。 沈清梧盯着盒里刻“苏”字的玉佩，突然掀了粥碗。 米浆溅在玉佩上，将“苏”字的阴影泡成模糊的青崖口形状。和赵将军急报里画的守军布防图，分毫不差。 她扯了件素色褙子出门。周老先生的绣坊在城南，穿过三条街就能到。 巷口卖糖画的老张头冲她点头，她却注意到老张头脚边多了双粉底官靴。是吏部值房当差的。 “梧丫头？”周老先生开了门，手里还攥着半枚没绣完的并蒂莲，“这时候来，可是为了北疆的事？” 沈清梧跟着他进后堂。 墙上挂着前朝绣圣的《百鸟朝凤》，针脚密得能渗出血来。“昨日暗卫漏了查账的风声。”她摸出袖中半张“户部速查”的纸，“今早苏明远送了块玉佩，刻痕和带钩一样。” 周老先生把绣绷往桌上一搁。 绷子上的丝线绞成乱麻，他捏着金绣剪“咔”地剪断：“当年绣圣给先皇绣龙袍，最忌线头乱颤。”他指腹蹭过沈清梧掌心，“你这儿有茧，是前日连夜赶制军帐绣样磨的。” 沈清梧一怔。 老人又道：“查账是线头，苏明远是丝线，可拽动整匹布的。”他敲了敲《百鸟朝凤》的凤首，“是藏在金绣里的暗线。” 她懂了。萧景珩引的是苏明远，可幕后那根线，还在更深处。 辞别周老先生时，日头己爬过屋檐。沈清梧刚拐进青石板巷，就闻见一缕沉水香。“沈夫人这是往哪儿去？”宋知画扶着丫鬟的手从墙后转出来，鬓边的珍珠步摇晃得人眼晕，“昨儿听六皇子说，护国公在查户部亏空？” 沈清梧后退半步。 宋知画的裙角扫过她鞋面，绣的是缠枝牡丹，金线比寻常粗了半分。和青崖守军军旗上补的金线，粗得一模一样。 “我这儿倒有个线索。”宋知画从袖中摸出块帕子，帕角绣着只衔珠的鹤，“前日在御绣房，听见两个小宫女嚼舌根，说...有人往北疆军粮里掺了发霉的粟米。”她突然抓住沈清梧的手，指甲掐进肉里，“夫人不想知道是谁吗？” 巷口传来马蹄声。 是国公府的马车寻来了。 沈清梧抽回手，帕子却被宋知画硬塞进她袖中。“酉时三刻，我在城南别苑等夫人。”宋知画转身要走，又回头笑，“要是护国公知道夫人私会侧妃...” 沈清梧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尾。 袖中帕子的金线硌着皮肤，她摸出周老先生送的绣剪别在腰间。 日头明晃晃的，可后颈首冒冷汗。宋知画的鹤，和萧景珩给北疆军绣的飞鹤令旗，头朝的方向，完全相反。马车夫掀帘催了两遍。 沈清梧坐进去，指尖无意识着带钩上的刻痕。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她看见街角卖糖画的老张头正把那只粉底官靴塞进怀里。靴底沾着新泥，和苏明远偏院后墙根的红土，一个颜色。 酉时三刻的城南别苑，会有什么在等她？ 她摸了摸腰间的绣剪，又碰着袖中宋知画的帕子。 车窗外飘起细雪，落在帕角的鹤上，像极了青崖口的狼烟。 沈清梧掀帘进别苑时，靴底碾过积雪发出碎响。 穿堂风卷着铜炉里的沉水香扑来，宋知画正倚在紫檀木榻上拨茶盏，袖口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沈夫人倒守时。”宋知画抬手指向案上青瓷罐，“军粮掺霉粟的证据，都在这罐里。” 沈清梧没动。 她盯着宋知画鬓边珍珠步摇。前日在御绣房见过，六皇子侧妃的首饰该用东珠，这串却是南海金唇贝养的，和苏明远偏院墙根红土里埋的珍珠匣子，颜色分毫不差。 “北疆军粮三月前换了新商。”她开口，“是户部左侍郎的亲家。宋知画的茶盏顿在半空。“夫人消息倒灵通。”她笑，“可那商队运的粟米，是从扬州陈米仓调的。”她指尖敲了敲瓷罐，“仓册在我这儿。” 沈清梧摸出袖中帕子。 鹤首方向与飞鹤令旗相反，是反的。像有人故意把真线索倒着绣。“陈米仓归织造局管。”她盯着宋知画缠枝牡丹裙角，“谢明远上月刚查过陈米仓。” 宋知画的指甲掐进榻沿。“谢明远？”她嗤笑，“那小吏能查什么？”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门“砰”地被撞开，侍卫甲胄上的冰碴子落了满地：“启禀夫人！ 御书房遇刺！ 刺客伤了皇上贴身太监，被护国公拿下了！“ 沈清梧猛地站起。 绣剪在腰间硌得生疼。萧景珩此刻该在户部查账，怎么会出现在御书房？ 她转向宋知画，正撞进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护国公？”宋知画的声音发颤，“皇上可...可有事？” “皇上无碍。”侍卫抹了把脸上的雪水，“但刺客身上搜出半块虎符，和青崖口守军虎符纹路能合。”青崖口！ 沈清梧的心跳漏了一拍。 赵将军前日急报说守军布防图泄露，此刻虎符出现，分明是要把北疆军拖进谋逆的局。 她抓过案上瓷罐塞进怀里，帕子上的金线刮得手背生疼。这罐里的仓册，怕也是用来坐实北疆通敌的伪证。 “我得去御书房。”她转身要走，宋知画突然拽住她衣袖。“沈夫人！”宋知画的声音甜得发腻，“刺客是护国公拿下的，您就不怕...” “怕什么？”沈清梧反手扣住宋知画手腕，指腹抵在她脉搏上。跳得太快，像敲战鼓。 她甩开对方，大步往外走。 雪越下越大，别苑门口的灯笼被风刮得乱晃，照见墙根雪地里半片带血的碎玉。是苏明远那枚刻“苏”字玉佩的残角。 马车载着她往皇宫疾驰。 沈清梧掀开帘角，看见街边卖糖画的老张头缩在屋檐下，怀里鼓鼓囊囊的。昨日那只粉底官靴不见了，换了块绣着鹤的帕子，和她袖中那方，针脚一模一样。 御书房的方向腾起火光。她攥紧瓷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刺杀是幌子，他们要借虎符把萧景珩和北疆军绑成一团，再借仓册坐实通敌。 可宋知画为什么要引她来？ 是想让她做见证，还是... 马车停在宫门前。 守卫举着火把照过来，沈清梧看见宫墙上新溅的血点，像红梅开在雪里。 她摸出诰命腰牌，大步往里冲。 前方传来嘈杂的人声，夹杂着刀剑相撞的脆响。御书房外，竟还有未清的刺客。 雪落进她领口，凉得刺骨。 沈清梧按住腰间绣剪，加快脚步。 绕过廊角时，她听见有人低语：“护国公在御书房审刺客，可那刺客...好像是户部的人...” 御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昏黄灯光。 她伸手要推，门内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是萧景珩的声音，冷得像北疆的风：“把刺客押去诏狱，谁也不许审。” 沈清梧的手悬在半空。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袖中帕子被攥成一团。 雪还在下，落进她发间，很快融成水，顺着后颈往下淌。御书房里，到底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