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地府飘起了幽蓝色的雪,每片雪花落在地上都会化作小小的鬼火,在青砖上跳跃闪烁。姜梨裹着厚厚的骷髅绒毛披风,缩在阎王殿的回廊里,看着远处忙碌的鬼差们。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袖口——那里不知何时被人绣上了小小的向日葵,针脚歪歪扭扭,显然出自新手之手。
"夫人,该喝药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梨转身,看见陆渊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金边黑袍上还沾着几片未化的蓝雪。她挑眉:"这次又是什么黑暗料理?孟婆汤配辣椒精?"
"治风寒的。"陆渊将碗递过来,耳尖微微发红,"特意让孟婆去掉了苦涩味。"姜梨凑近一闻,果然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气。她接过碗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阎王大人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手,转身对着廊柱咳嗽了两声。
汤药入口甘甜,姜梨却在碗底摸到了颗圆润的糖球。她望着陆渊假装看雪景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天前那场闹剧。当时她执意要在忘川河上滑冰,结果摔进刺骨的河水里。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寝殿,陆渊正守在床边,手里攥着半干的披风,眼底布满血丝。
"那天...谢谢你。"她轻声说。陆渊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过了许久才开口:"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姜梨分明看见他悄悄握紧了袖中的手,那里露出半截绷带,隐约渗着幽蓝的血迹。
夜幕降临时,姜梨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她蹑手蹑脚地走向书房,透过门缝看见陆渊正对着一本《人间养生大全》皱眉,桌上摆着二十几个形状各异的陶碗,每个碗里都盛着不同颜色的汤药。阎王大人的发冠歪在一边,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长发散落在肩头,正拿着判官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第37次试验:桂花+红枣+孟婆汤...甜度不够。"他小声嘀咕着,往碗里撒了把亮晶晶的糖霜,"人类都喜欢甜的吧?"姜梨捂着嘴偷笑,不小心碰倒了门边的骷髅摆件。陆渊猛地抬头,两人隔着破碎的月光对视,空气突然变得灼热。
"你...你怎么在这?"他手忙脚乱地收起本子,却打翻了半碗汤药,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爱心形状。姜梨走进书房,看着满桌狼藉,突然眼眶发热。原来那些让她感动的细节,都是这个笨拙的阎王一次次失败的"试验"换来的。
"陆渊,"她轻声说,"其实...原味的孟婆汤也挺好喝的。"他别过脸,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胡说,明明苦涩得很。"可当姜梨伸手去拿桌上的药碗时,他却飞快地把最甜的那碗推到她面前。
第二天清晨,姜梨在梳妆台前发现了个精致的木盒。打开后,里面躺着支镶嵌着鬼火宝石的簪子,造型正是她最爱的向日葵。旁边放着张字条,上面是陆渊略显生硬的字迹:"听说人间女子喜欢发饰...若不喜欢,可随意丢弃。"
她握着簪子跑到议事厅,却看见陆渊正被鬼差们围着。"阎王大人,您确定要把奈何桥改成旋转木马?""夫人真的会喜欢会喷火的棉花糖吗?"姜梨看着他手忙脚乱解释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总是冷面的阎王,认真讨好的模样比任何时候都可爱。
当晚,陆渊带着她来到改造后的奈何桥。原本阴森的石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缀满荧光灯的旋转木马,每匹木马都雕刻成骷髅的模样,却戴着粉色的蝴蝶结。孟婆站在一旁,偷偷往汤里加着彩色糖果。
"上来。"陆渊伸手,耳尖还带着不自然的红。姜梨坐上木马,当音乐响起的瞬间,她看见陆渊站在灯光下,黑袍被风扬起,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千年寒冰。旋转木马缓缓转动,鬼火在西周飞舞,她突然想起人间的游乐场,却觉得此刻的场景比任何浪漫都动人。
"陆渊,"她轻声说,"你不用为我改变地府。"他沉默了许久,首到木马转到最亮的地方,才开口:"不是改变,只是想让你...在这里也能开心。"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开了姜梨心里那扇紧闭的门。
回程的路上,姜梨故意踩进积水,溅起的水花沾湿了陆渊的裤脚。他无奈地看着她,却没有发火,只是变出条手帕轻轻擦去她裙摆上的水渍。月光下,两人的影子靠得很近很近,几乎要融在一起。
深夜,姜梨躺在床上,翻看着陆渊偷偷塞给她的素描本。里面画满了她的日常:偷吃孟婆汤时鼓起的腮帮子,练礼仪时摔倒的样子,还有在望乡台流泪的瞬间。每幅画旁都有小字批注,字迹从一开始的工整到后来越来越潦草,却都藏着同一种情绪——心疼。
她握着本子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陆渊书房的灯火。阎王大人正在批改生死簿,却时不时停下笔,对着窗外发呆。姜梨举起素描本,朝着他的方向晃了晃。陆渊像是感应到什么,猛地抬头,两人隔着整个阎王殿对视,他慌乱地打翻了砚台,墨汁在生死簿上晕开,却笑得比忘川河的星光还要灿烂。
幽冥的风穿过回廊,带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姜梨靠在窗边,终于明白自己的抗拒为何渐渐消失。不是因为地府变得不再可怕,而是因为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有个人愿意为她点亮一盏温暖的灯,愿意笨拙地学习如何爱一个人。
也许回家的渴望依旧存在,但此刻的她突然希望,这条路能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因为在陆渊身边,她找到了比人间更珍贵的东西——那份藏在鬼火里、融在汤药中的,独一无二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