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见过二公子。”
未见其人,姜如雪便先拉着阿九跪了下来。
阿九跪于姜如雪身侧,不敢抬头。
却心生好奇。
他从未见过在自己的叔父。
但有人说,他叔父是世间难寻的美男子。
还有人说,他叔父是这世间最可怜之人。
他不知何为美男子,又何为可怜之人。
比他住在偏院时,总是挨饿,还要可怜不成?
姜如雪也以妾身之礼,面见二公子沈逸。
低眸间,她瞧不清楚沈逸是怎样的模样。
但她却感觉到了沈逸怀里黑猫的存在。
“嫂嫂方才那般嚣张跋扈,怎么此时,却如此谦卑。”
男子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缓缓响起。
姜如雪没抬头,只道:“让二公子见笑了,妾身如雪当年因犯了错,被赶出侯府,丢弃在姜家偏院,此次有幸入府为妾,是如雪的万分的荣幸。”
“如雪的荣幸也由二公子所给,如雪在二公子面前,又怎敢肆意胡闹。”
姜如雪依旧低着头,未抬。
沈逸听罢,淡淡一笑:“看来,嫂嫂经过诸多之事,倒是变了,我记得以前,嫂嫂可不是这般模样。”
说话间,他朝姜如雪看去,声音中听不出息怒:“嫂嫂不是总说,做事,做人全凭自心,无愧于天。”
“嫂嫂还说,诚心待人,他日,可被诚心对待。”
男子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小黑猫。
他的声音越发冷淡了些:“如今,这些话,嫂嫂可有别的见解?”
姜如雪微抬眸,只看到了一双鹿皮锦靴和一把轮椅。
她没再往上看,只沉着声开口:“二公子,阿九困了,还请二公子给阿九安排小榻,让他先去歇息。”
有些话,有些事,小宝阿九不宜听,也不宜知道。
阿九仅是刚满三岁的孩童,本该有孩童般的天真,无忧无虑。
“小家伙困了?”
沈逸又朝阿九看去,瞧他跪着小身板缩着,但还是会在下意识地攥起小拳头,紧靠着他的娘亲。
一张粗糙的小脸上满是防备之心。
“阿九陪着妾身整整一日,自是困了。”
“也罢,墨白,带着小少爷先下去。”
男子给身侧的侍卫下了命令。
墨白上前。
阿九伸出小手拽住了姜如雪的衣袖:“娘亲,阿九不走,阿九想留下来陪着娘亲。”
他不知道叔父是什么秉性之人,万一如同偏院那些嬷嬷似得,脾气不好,欺负了他娘亲,又该如何?
他不想走。
他想留下来保护娘亲。
衣袖下的小手紧紧攥着弹弓。
他还有好几颗石子呢!
他定要保护娘亲!
“阿九别怕,你先去休息,娘亲随后就来。”
阿九不依,他紧抓着姜如雪不松手:“可阿九担心娘亲受欺负。”
姜如雪揉了下阿九的小脑袋:“不用担心娘亲,娘亲不会有事,阿九乖。”
阿九答应了,起身被墨白抱着离开了。
走之前,阿九还把自己最喜欢的弹弓偷偷塞到了姜如雪的衣袖下。
他还给姜如雪眨了下眼。
娘亲,若叔父欺负你,就打他!
姜如雪怎么不知,阿九的担心,她给阿九一个安心的眼神。
墨白抱着阿九从沈逸身侧离开。
猛然间,阿九看见了沈逸腰上那枚葡萄花鸟纹银香囊。
小宝阿九眨了眨眼。
他挠了下小脑袋。
好像他那个神秘师父也有这种漂亮图案的香囊。
这香味,也好香哦。
好奇怪!
阿九离开时,婢女春夏也跟下去照顾阿九去了。
姜如雪还跪着。
沈逸让她抬起头来。
她照做。
抬眸时,姜如雪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沈逸。
此人,剑眉斜挑,双眸狭长,鼻梁高挺,薄唇轻抿,神色间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清冷。
身穿一袭雪白锦袍与那怀中墨般漆黑的黑猫,倒成了鲜明的对比。
身披浅色斗篷,盖住了猫儿半身毛发。
见到沈逸时,姜如雪在脑海里从她姐姐留下的记忆中,寻找关于沈逸此人的信息。
可她姐姐好似对此人并不了解。
不过……从一些残留的记忆片段,她倒是能判断出此人是什么样的秉性。
“小家伙走了,嫂嫂可愿同我说说,嫂嫂之前所说之话,现在可还认同?”
沈逸眸色冷淡。
他看着姜如雪,嘴角露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姜如雪此次,与他对视了。
她说:“自是认同,做事全凭自心,无愧为天,是则,不做那奸诈害人之人,诚心待人,他日可被诚心对待,此话也没错。”
“这世上终归会有善良之人肯诚心视人,可人心多面,他人若无诚心,自己又何必献自诚!”
怀里的黑猫今日格外听话。
平日里沈逸揪着它的耳朵,它都会叫唤片刻。
可今日,沈逸揪了猫耳朵多次,猫儿都未动弹半分,只乖乖地窝在他怀里,闭眼睡觉。
猫儿此举也让沈逸着实意外。
但眼下,他的注意力都在姜如雪身上。
“好一个人心多面,看来,嫂嫂被弃的这三年,也长进了不少。”
听此话,姜如雪肯定了心中猜测。
她扶着椅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来妾身猜的也没错。”
她坐落在沈逸对面,此时姿态,与方才妾室之态大有不同。
坐姿端庄,姿态落落大方。
就连面上神色也与方才变得不一样了。
沈逸看着她:“哦?嫂嫂,此话何解?”
“大公子战死之后,沈家想让二公子顶替大公子之位,将这侯府门面立起来。”
“可,侯夫人并不想如此,但此事己成定局,就算侯夫人执意反对,也无用。”
“因此,侯夫人让自己的表侄女嫁入侯府,成了二少夫人,还提拔了两个心腹为二公子身边的姨娘。”
“就连归来的老夫人也被侯夫人拿捏住了。”
话说到此处。
姜如雪顿了下。
桌面上有茶,她端起来轻抿了口,随之放下。
"几乎整个侯府己成侯夫人的囊中之物,想破此局,需有个与侯夫人对立之人,而此人便是我。”
"于是,便有了阿九在偏院荒宅捡玉佩之事,也有了侯夫人身边婢女带人来抢阿九之事。”
“当然,二公子最终的目的,是想利用好我这把"刀。”但在利用之前,总得试探一番才可,瞧瞧如雪真正的本事。”
“只是……若如雪是一个无能之辈,如雪猜测,过不了几日,如雪便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话落。
姜如雪看向沈逸:“二公子,如雪分析的可对?”
抚摸的手指顿了下。
沈逸轻笑:“嫂嫂为何不觉得我是爱慕嫂嫂,才想要让嫂嫂携子归来?”
姜如雪也笑了:“瞧着二公子的面相,不像是轻易动情之人,而如雪只是寻常家的嫡女小姐,又哪里能入的了二公子的眼呢!”
她姐姐被侯府沈家人陷害时,无人站出来替她姐姐说话。
沈逸也没有。
若真如沈逸所说,爱慕她姐姐,又怎会如此行事?
“我倒不知,嫂嫂离开的这三年,竟学会了卦象之术,还会引来蝙蝠,举止格外异常,与之前判若两人。”
“若不是嫂嫂这张脸我还记得,本公子还以为嫂嫂不是嫂嫂!”
姜如雪面上平静。
心口发紧。
看来,她这位小叔开始怀疑她了!
“所遇多面之人多了,便也随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