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缘斋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裹着纸灰的风。
苏嫣然抬头,看见一个浑身湿透的老妇人站在门口。她怀里抱着个襁褓,襁褓上缠着三圈红绳,绳上串着九枚铜钱——正是渡厄人一脉用来镇尸的手法。
"姑娘......"老妇人的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能帮我超度这个孩子吗?"
襁褓突然动了动,伸出一只青紫色的小手,精准地抓住了柜台上的红绳铜钱。苏嫣然瞳孔骤缩——那只手的腕部,有一道和陈渡一模一样的月牙形伤疤。
"他死在子时三刻。"老妇人干枯的手指抚过襁褓,"头七那晚,他爹用桃木钉封了他的天门,说这样就能留住魂......"
苏嫣然盯着那只小手。婴儿的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碎屑,像是干涸的血痂。襁褓渗出黑水,滴在地上腐蚀出蜂窝般的孔洞。
当她试图抽回红绳时,襁褓突然散开——
里面是一具被剥了皮的婴儿尸体,胸腔大开,肋骨间卡着半块齿轮,正在缓慢转动。
"这是......"她的金轮纹突然灼痛起来。
老妇人的脸皮突然脱落,露出下面森森白骨:"渡厄人,你答应过要救所有子时出生的孩子!"
苏嫣然倒退两步,后腰撞上了老座钟。钟摆突然停住,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这才发现,婴儿胸口的齿轮材质,与陈渡昨夜握着的残片如出一辙。
"陈渡......"她猛地醒悟,"你把齿轮分成了两半?"
襁褓里的尸体突然坐起来,空洞的眼窝对准她。一股黑水从它胸腔涌出,在地上汇成一行字:
"子时生,子时死,子时轮回无休止"
窗外传来梆子声——子时到了。
所有门窗同时砰然关闭。长明灯的火苗蹿起三尺高,火光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手印,顺着墙壁向苏嫣然爬来。老妇人的骨架咯咯作响,颈椎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
"那个姓陈的小子骗了我们......他说把齿轮一分为二,就能打破轮回......"
婴儿尸体突然爆开,碎骨如箭矢般射向苏嫣然。她下意识抬手格挡,腕间的红绳铜钱突然发烫,最中间那枚齿轮铜钱迸发出刺目金光——
碎骨在半空中化作黑灰,簌簌落地。
灰烬里站起一个佝偻的身影,手持剥皮刀,脸上蒙着张人皮面具。面具的嘴角缝着红线,一开一合:
"苏判官,别来无恙啊。"
苏嫣然太阳穴突突首跳。她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雨夜——自己穿着判官服,用朱砂笔在一张人皮上写下契约。
"你是......剥皮匠?"
面具人发出漏风般的笑声,刀尖挑起地上的人皮:"当年你让我剥九百九十九张婴儿皮做'轮回帛',说这样就能救所有子时人......"
他猛地撕下面具,露出下面千疮百孔的脸:
"可你转头就把我们封印在齿轮里!"
苏嫣然锁骨处的黑金轮纹突然裂开一道缝,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
她看到自己站在金轮钟前,亲手将哭嚎的婴儿塞进钟内;看到陈渡浑身是血地爬向她,手里捧着半枚齿轮;最可怕的是......
她看到现在的自己,正隔着记忆碎片,对过去的自己露出微笑。
剥皮匠的刀尖抵上苏嫣然喉咙时,老座钟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齿轮铜钱从红绳上脱落,精准地嵌入婴儿尸体残留的半个齿轮中。
"终于......"剥皮匠的声音突然变得愉悦,"两半齿轮都齐了。"
苏嫣然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胸口的黑金轮纹正在褪色,变成纯粹的金。而地上那具婴儿尸体,不知何时己经变成了——
蜷缩着的、新生儿大小的陈渡。
他缓缓睁开眼睛,瞳孔里映出苏嫣然惊恐的脸,轻声说:
"现在你明白了吗?所谓轮回盘的主人......"
"从来就只有我们两个。"
话音刚落,陈渡又一次昏迷了过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