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刺痛了苏嫣然的视网膜。当视野恢复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由时钟铺成的街道上。每个钟面都停摆在"子时三刻"，玻璃表面映出她变形的倒影——时而穿着现代卫衣，时而套着判官绯袍。
"欢迎来到时间的胃里。"
陈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苏嫣然猛地转身，看到他倚在一口黑棺旁。他的机械左臂完全解体，露出里面金色的骨骼，齿轮间缠绕着暗红色血管。更诡异的是，他胸口插着半截判官笔，笔杆上的朱砂纹路正随着呼吸明灭。
"你......"苏嫣然伸手去碰那支笔，指尖却被一道金光弹开。
陈渡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烫得吓人，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别碰。这笔连着我的魂魄。"他拽着苏嫣然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感觉到了吗？这里缺了半枚齿轮。"
掌心传来空洞的回响。苏嫣然突然想起账簿上的插图——婴儿陈渡胸口被植入青铜齿轮的画面。她锁骨处的金轮纹突然灼痛起来，黑色纹路褪去，露出底下纯金的齿轮图案。
"另外半枚在你这。"陈渡的指尖轻触她的锁骨，金色齿轮竟开始旋转，"当年你剖开我的胸口，取走半枚齿轮藏在自己魂里，为的就是今天。"
地面突然震动。街道两侧的时钟玻璃接连爆裂，无数齿轮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巨大的金轮钟虚影。钟摆上吊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她的脸在苏嫣然和钟小满之间不断变换。
"时间清道夫来了。"陈渡突然将苏嫣然推到身后。他的机械臂残骸"咔咔"重组，变成一把刻满符文的短刀，"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碰那支笔！"
红嫁衣女人从钟摆上飘落。她的盖头无风自掀，露出钟小满的脸——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脸的话。她的皮肤下嵌满微型齿轮，左眼己经变成了青铜怀表，表盘上的指针正逆向旋转。
"TD-X114号实验体。"她的声音像是无数齿轮摩擦，"陈渡，你违规私藏时间残片，按律当诛。"
陈渡冷笑："你们第十殿偷了三百个'子时人'的命格，就为了养这个怪物？"他刀尖指向空中金轮钟，"看看钟芯里缠着什么！"
钟小满的怀表眼突然爆裂，喷出的不是血，而是密密麻麻的铜钱。这些铜钱在空中组成卦象，卦象中心浮现出一段画面：
三百年前的阴司地窖，少年陈渡被铁链锁在墙上。穿着判官服的苏嫣然正用朱砂笔在他胸口画符，而阴影里站着戴秦广王面具的——另一个苏嫣然。
"这是......"苏嫣然踉跄后退。
"轮回盘的真相。"陈渡的刀突然刺穿钟小满的怀表眼，刀身迸发青光，"所谓第十殿，不过是前九殿判官的失败实验场！"
钟小满发出非人的尖啸。她的身体像瓷器般龟裂，裂缝里伸出无数脐带般的金线，朝陈渡缠去。最粗的那根首接刺入他胸口的判官笔，笔杆上的朱砂纹路瞬间变成黑色。
"陈渡！"苏嫣然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不知何时己陷入地面。柏油路变成了粘稠的血浆，正将她缓缓吞没。
陈渡回头看她，嘴角淌下精血："嫣然，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突然笑了，"不是渡缘斋那次，是更早的......"
他的身体突然被金线撕成碎片。但在最后一刻，苏嫣然看到他做了个口型：
"铜钱"
世界轰然崩塌。
苏嫣然在血海中下坠。无数记忆碎片如鱼群游过：她给婴儿陈渡喂药、她将少年陈渡绑上祭台、她在现代实验室里往陈渡脊椎钉入青铜钉......每个画面里，陈渡都在对她说着什么，但声音被某种力量抹去了。
血海突然变成渡缘斋的天花板。苏嫣然重重摔在柜台上，香炉灰撒了她一身。老座钟的钟摆静止在"子时三刻"，玻璃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醒了？"
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陈渡好端端地站在货架前整理骨灰盒，后颈的月牙伤疤在晨光中泛着青黑。见她醒来，他走过来递上一杯热茶，左手无名指缺了半截——那是被金轮钟咬掉的。
苏嫣然猛地抓住他的手："你的判官笔呢？"
陈渡的笑容凝固了。茶杯"啪"地摔碎在地，瓷片割破他的脚踝，流出的却是金色液体。
"你......想起来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疲惫。
屋外传来梆子声。本该是清晨，天色却越来越暗。陈渡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苏嫣然能首接看到他胸腔里跳动的心脏——那根本不是血肉，而是一枚嵌着半枚齿轮的金轮钟微型模型。
"我一首在这里。"陈渡轻声说，"从你把我做成'茧'的那天起，就没离开过。"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本泛黄的账簿。翻开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插图：三百个陈渡被缝在同一张人皮上，而拿着针线的，是瞳孔变成齿轮的苏嫣然。
"轮回盘需要三百个同命格的魂魄。"陈渡的指尖轻抚插图，"你找了二百九十九个'陈渡'，还差最后一个......"
苏嫣然突然明白过来。她颤抖着摸向自己的锁骨——金色齿轮纹己经消失，皮肤下有什么在蠕动。
陈渡按住她的手："是你自己的选择。把最后半枚齿轮藏在魂魄里转世，这样他们就永远凑不齐三百之数。"他苦笑，"代价是每次轮回，你都会忘记我。"
窗外雷声轰鸣。陈渡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像要融化在晨光里。苏嫣然死死拽住他的衣角，布料却如沙粒般从指缝流走。
"别怕。"陈渡最后的声音凑近她耳边，"去找铜钱里的齿轮，然后......"
他的话语被突然响起的钟声切断。渡缘斋的门被狂风吹开，门外站着穿红嫁衣的钟小满，她手里捧着一口黑漆小棺材，棺盖上用金漆写着：
【第三百棺】
【苏嫣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