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还在巷尾回荡,苏嫣然己经站在江城钟楼锈蚀的铁门前。齿轮铜钱在她掌心发烫,裂痕处渗出的金血竟在门锁上蚀刻出卦象——【震上兑下,雷泽归妹】。
"婚嫁卦?"她蹙眉。铜钱突然震动,陈渡虚弱的声音断续传来:
"钟芯...在十二...生肖位..."
铁门"吱呀"一声自行开启。阴冷的风裹挟着铜钱碰撞声扑面而来,阶梯两侧的墙壁上,每隔三阶就嵌着枚铜钱,钱眼里的血色瞳孔随她移动而转动。
踏上第七阶时,铜钱里的陈渡突然预警:"...停..."
苏嫣然收脚的瞬间,前方台阶塌陷成黑洞。借着铜钱微光,她看到洞底布满青铜齿轮,每个齿尖都挂着张人皮碎片。有张特别新鲜的皮上,还粘着缕银发——和她昨天掉的那缕一模一样。
"秦广王在收集我的气息..."她捻起香灰撒向洞窟。灰烬触碰到齿轮的刹那,整座钟楼剧烈震颤,塌陷的台阶重新组合,形成一条通往侧窗的岔路。
铜钱投影出陈渡的虚影,指向岔路尽头:"...走阴梯..."
侧窗边沿结满冰霜,铁制消防梯上密密麻麻刻着"渡"字。当苏嫣然踩上第一级时,所有刻字同时渗出金血,在月光下组成箭头,指向钟楼顶层的齿轮室。
攀爬途中,铜钱突然发出刺耳摩擦声。苏嫣然低头,发现铜钱表面的"陈"字正在融化,重组为"快逃"二字。她猛然抬头——
消防梯顶端站着灰衣人。斗笠阴影下,机械右眼泛着冷光,缺了小指的右手正握着半截判官笔。
"赝品..."她握紧度厄尺。
灰衣人突然摘掉斗笠。月光下那张脸让苏嫣然呼吸停滞——是完好的陈渡,没有机械眼,没有残缺的手指,连后颈的月牙伤疤都分毫不差。
"嫣然。"他微笑伸手,"我来接你。"
铜钱在她衣领里疯狂震动,几乎要灼穿皮肤。苏嫣然盯着那人完美无缺的左手,突然将香灰泼向他面门:"陈渡的左手无名指做了往生香!"
灰衣人的皮囊像蜡般融化,露出里面由铜钱组成的躯体。无数"钱眼"同时转动,播放着不同时期的陈渡影像:"你以为...只有你能复活他?"
铜钱洪流扑面而来。苏嫣然翻身跃入最近的窗口,跌进布满蛛网的齿轮室。中央的金轮钟己经停摆,钟面玻璃映出她身后——灰衣人正从通风管爬出,躯体像蛇般拉长扭曲。
"生肖位..."她扫视西周。十二尊青铜生肖像环绕钟体,每尊像的瞳孔都是微型钟表。当铜钱靠近寅虎像时,虎目里的表针突然逆向旋转。
虎口"咔"地张开,露出里面半枚金色齿轮。
"钟芯!"她刚伸手,整座齿轮室突然倾斜。所有生肖像的眼珠弹出,在空中组成铜钱阵列。灰衣人趁机扑向寅虎像,铜钱组成的右手首取齿轮——
"砰!"
寅虎像突然炸裂。真正的陈渡魂偶从铜钱里跃出,三寸高的机械身躯抱住钟芯碎片,借爆炸气浪飞回苏嫣然手中。灰衣人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铜钱躯体被气浪冲散大半。
"走!"魂偶陈渡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清晰,"去子时棺!"
他们撞开应急门冲上钟楼天台。夜风呼啸中,江城全景尽收眼底——所有金轮钟都停摆在子时三刻,钟面上渗出金色液体,在街道间汇成巨大的八卦图。
灰衣人的残躯从门内爬出,铜钱不断重组着身体:"把钟芯...交给秦广王...他能给陈渡完整的身体..."
苏嫣然护住魂偶和钟芯,退到天台边缘。下方是漆黑的运河,水面上漂浮着数百口微型棺材,每口棺盖都刻着"子时"二字。
"跳。"魂偶陈渡突然说,"往生香会保护你。"
她纵身跃下的瞬间,灰衣人最后几枚铜钱射来,其中一枚嵌入她后颈。冰凉的金属感迅速蔓延,耳边响起秦广王的声音:
"第三百口棺...就差你的皮..."
河水吞没了一切。在窒息般的黑暗中,苏嫣然感觉有人托住了她的腰。睁眼看到模糊的金色人影——成年陈渡的轮廓,正将钟芯碎片按在她锁骨的金轮纹上。
"最后一件..."他的声音带着水波的回响,"在你心口..."
水流突然变成血红色。三百口微型棺材同时开启,伸出无数苍白的手抓向她。陈渡的金色身影被撕成碎片前,将某样东西塞进她衣领——
是那枚裂开的齿轮铜钱,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频率发光。
苏嫣然在渡缘斋的柜台前惊醒。老座钟走得稳稳当当,钟摆的每一次摆动都带起细微的风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那里系着一条红绳,穿着三枚铜钱。
最旧的那枚背面刻着"陈",最新的一枚刻着"苏"。
而中间那枚......
铜钱中心的方孔里,嵌着一枚完整的金色齿轮,正在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