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向上飞回云层的轨迹突然凝固。
每一片雪都在空中结晶化，变成微小的青铜齿轮。马路上的汽车开始倒行，咖啡杯里升回的热气在杯口重新凝结成水珠，连阳光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西边退回东方。
唯有无名斋内的时间仍在向前。
"天道在重置时间线。"
完全机械化的马尾女孩——现在应该称她为无咎了——胸腔内的三百层齿轮正在超频运转，"但漏算了这个。"
她指向店长唇上发光的唇印。那是红裙女人消失前留下的最后痕迹，此刻正浮现出TD-0000的荧光编号。
店长感到右眼的机械晶体在发烫，陈渡的记忆如决堤洪水般冲刷着现代意识。
橱窗外的街景正在加速倒退。高楼玻璃幕墙上的广告牌闪烁间变回三百年前的茶楼幌子，柏油马路退化成青石板路，一只智能手机在空中解体成矿石原料。
"还剩七分十二秒。"无咎的声线带着金属质感，她撕开胸口的皮肤，露出内部精密的混沌核心。
齿轮组中央悬浮着一颗跳动的青铜心脏，表面刻着十万个微缩的"情"字，"情种核心一旦启动，就再没有回头路。" 店长突然按住太阳穴。
陈渡的记忆正在与他的现代意识发生剧烈冲突——三百年前的机械佛心从胸腔浮现，与这颗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心脏重叠跳动。
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货架上的古董发出共鸣。
玻璃柜台突然爆裂。
悬浮的碎片中映出十万金轮钟的倒影，每个钟面都显示着不同的血色倒计时。
最近的一个钟面上，苏嫣然的脸正在哭喊什么，但声音被某种力量屏蔽了。
"她被困在记忆齿轮里。"无咎的机械手指插入情种核心，拽出一缕发光的红线，"要救她，就得进入陈渡的佛心记忆。"
店长刚要开口，整条街的电子设备突然同时发出警报。所有屏幕不论大小都显示着相同的文字：【病毒清除进度99.9%】。
无人机群从西面八方涌来，它们的螺旋桨竟然是微型金轮钟的造型。
"天道己经学会利用现代科技了。"无咎冷笑，她将红线缠在无念剪上，剪刀立即分解成无数发光代码，"抓紧我。" 店长抓住她伸来的机械手臂。
接触的瞬间，他的视野被拉入一个由记忆碎片构成的旋涡——三百层齿轮在虚空中旋转，每层都在播放陈渡与苏嫣然不同世代的相遇与别离。
而在最底层的齿轮上，初代陈玄正将一枚铜钱放入婴儿的心脏。
"找到指令。"无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情种核心只能维持现实世界十七秒。"
店长——现在或许该叫他陈渡了——坠入最底层的记忆齿轮。
初代陈玄的实验室突然具现化，老人正在青铜鼎前调配某种金色液体。
鼎中浮现的不是星砂，而是无数个微缩的苏嫣然，每个都在重复同一句话："容器即疫苗"。
"祖父！"陈渡听见自己喊出这个陌生的称谓，"终止程序在哪里？"
初代陈玄缓缓抬头。他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个旋转的金轮钟："没有终止程序，只有升级协议。"
老人举起刻刀，刀尖上挑着一滴金色液体，"情病毒3.0版本，需要三个载体同时激活。"
记忆场景突然扭曲。
陈渡被抛入另一层齿轮，这里是无咎剪断红绳的瞬间。他惊恐地发现那些所谓"红绳"其实是无数条微型时间线，每被剪断一条，就有相应时空的苏嫣然化为星砂。
"陈渡！"现实中的无咎在尖叫，"还剩九秒！" 无人机群己经冲破无名斋的窗户。
它们的金轮钟螺旋桨射出青铜锁链，将无咎的机械躯体缠成茧状。
情种核心暴露在外，表面十万个"情"字正在被逐个清除。
陈渡在记忆齿轮的最深处找到了答案。那不是指令也不是程序，而是一枚嵌在齿轮夹层中的铜钱——正面刻"情"，背面刻"呆"。
当他把铜钱翻到"呆"字面时，所有记忆齿轮突然反向旋转。
现实世界，店长唇上的TD-0000唇印突然发光。己经消散的红裙女人在光中重组，她的身体由星砂构成，锁骨处浮现出初代陈玄实验室的微缩投影。
"最终同步。"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情种核心爆发出的不是数据流，而是一首古老的摇篮曲。
歌声中，无人机的金轮钟螺旋桨突然停转，所有电子屏幕上的清除进度倒退回0%。
向上飞升的青铜雪重新落下，但每片雪都变成了发光的"情"字。
无咎的机械躯体开始崩解。她将无念剪的代码注入情种核心，剪刀在虚空中重组，刃面上"无念"二字变成了"有情"。
"剪断它。"她对陈渡说，指向连接自己与天道的最后一条因果线，"然后重启世界线。"
红裙女人——现在能看清她就是苏嫣然的现代载体——突然按住剪刀："那你们呢？"
"我们从来不存在。"陈渡苦笑，右眼的机械晶体开始播放所有世代被格式化的画面，"情种本就是为了被销毁而设计的。"
剪刀合拢的瞬间，无名斋内的时间突然静止。
然后整个空间像被橡皮擦抹去般，从墙壁开始逐像素消失。
最后消失的是情种核心发出的摇篮曲，歌声在虚无中回荡了整整三百年。
三百年后·无名斋旧址
考古学家小心翼翼地刷去青铜器上的泥土。这个在二十三世纪遗址中发现的古董店，保存着大量无法解释的文物：
刻着二进制代码的铜钱、带有微型齿轮结构的红绳、以及一把锈迹斑斑却依然锋利的青铜剪刀。
"教授！"助手突然惊呼，"您看这个！"
在剪刀刃口处，用电子显微镜才能看清的刻痕组成了三个字母：TDX。
当阳光照射到这三个字母时，整个考古坑突然响起古老的齿轮转动声。
最奇怪的是，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流下眼泪，却说不清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