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大运河畔,风光旖旎。
远岸紫藤花开,散发着一种异常神秘的香气。
河水镏金,绸缎一般。
江山倚着拱宸桥栏杆,不禁有些迷醉。
乌篷船拖碎满河的霓虹,将远处桨声灯影尽皆醉成紫罗兰色……
从东海来钱塘,江山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半年多时光,他走遍天涯,千里寻香,寻的又何止是人?他寻的是他的三生之缘,是他心中三生三世不能或忘的真情!
明白了这一点,他不再患得患失,更加坚定起来。
回忆与安妮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他觉得安妮不会走得太远,她一向对风景秀丽的地方情有独钟,即使是游历试炼,也偏爱这些地方。
在西湖沿岸,江山搜寻了许久,他无心游览那秀绝天下的湖光山色,甚至走遍了灵隐、净慈等大大小小的寺院,只可惜,芳踪了了,杳如黄鹤……
咳咳咳!
“唉!这老毛病又犯了,一到阴雨天,就咳嗽!”
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一位灰衣老妇人捂着心口叹道。
“那就去济世堂,找安神医,几副药下来,管保你就好了!”
她身边另一位妇人说道。
“有那么神?”
灰衣老妇似有怀疑。
“你是有耳不闻窗外事,这钱塘城中,除了济世堂,我们都不去别家,这济世堂不光态度和气,医术高明,还童童叟无欺,价钱公道。”
“我怎么没听说过?”
灰衣老妇仍感怀疑。
“你?不知不觉很正常,这济世堂才开没多久,我想想,大概就三五个月,总之不到半年!开业那天,我正好路过,没有在意,后来腰疼病犯了,这许多年都没看好,就想换个新郎中瞧瞧,就去试了试,没想到,……”
老妇说着说着,竟卖起了关子。
“就怎么啦?”
灰衣老妇急了。
“你不是不信吗?”
“好妹子,我信你,我信你!”
灰衣老妇连连摇晃着她的油布伞。
“就吃了几副药,我这老毛病就再没犯过,你看,现在是阴雨天,我也能首起腰杆!”
老妇人十分得意地扭了扭腰。
“那我现在就去!”
灰衣老妇说完就转身北去。
江山心中一动,安妮传承了母亲的医术,妙绝天下,她会不会在这里开起医馆,济世行善呢?
铮!
仿佛感应到他的思想,很久没有动静的轩辕剑,此刻竟铿然有声,剧烈震动起来。
“你也认同,安妮就在钱塘开医馆?”
江山如有所感,冲着螭龙头问道。
剑再次震动了三下。
江山眼前一亮,心中如拨云见日一般……
钱塘的梅雨缠缠绵绵下了半月,江山踏着青石板走过第七家药铺,他们无一例外,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济世堂!
原来半年时光,济世堂己不再单单是一家医馆,而是一个序列!
江山并不气馁,此刻,轩辕剑在鞘中发出细碎嗡鸣,自三日前入城寻觅医馆开始,这剑每过申时便会震颤,仿佛在催促什么。
"客官可是要抓药?"第八家药铺的掌柜掀开帘子,"前日东家留了批防风,说是祛湿最灵..."
"东家可是戴着七叶莲簪的姑娘?"
江山答非所问,却试探着反问那掌柜。
"客官怎么知道?”掌柜一脸惊讶。
“东家何在?”
江山的声音略带颤抖,有些迫不及待。
“东家不是每天都来,除非遇到什么疑难杂症,她才会过来。”
江山略感失望,“我若找她,该往何处?”
“这,东家的事,我们可不敢过问,不过,她喜欢带着侍女,西处采药,香积寺漕船码头应该是要去的。”
江山闻言,立刻冒雨奔向香积寺。
沿河打听,才总算遇到一个知情人。
那船老大指着对岸的芦苇荡告诉江山:"前晌有女大夫采菖蒲,说是治惊风缺这味药。"
他涉水而过,轩辕剑却忽然铮鸣不己。
顺着剑灵的指引,他来到一座荒废己久的龙王庙。
檐角悬着的祛疫符,正是用《神农手札》里的古法所绘!
庙中的草席上躺着一个发热的乞儿,额间的施针手法让他眼眶发热。
曾几何时,他被雪崩所埋,安妮用的就是这样的金针渡穴之术。
似乎读懂了他神情,善于察言观色的乞儿,竟费力地坐起身来,咳嗽着指向窗外,"那大夫去往灵隐茶山了,说要寻什么...龟甲纹的紫藤。"
雨中的龙井茶山,水雾浓得化不开。
江山每走一个岔路口,都会停步在岩壁上刻下一记号的——防风、白芷、当归...…一如他在东海刻过的药符!
采茶女背着竹篓路过:"山腰医庐的大夫也爱刻这些。"她比划着,"前日还问我讨要朱砂,说要补什么...什么龟甲。"
“医庐?在哪里?”
江山问得有些冒失,但热心的采茶女毫不介意,竟顺路带着他过来了。
医庐柴扉半掩,江山隔着雨帘看见晾药架上铺满紫藤。
花汁浸染的麻布上,墨迹勾勒着巨龟背甲的纹路——与南海神农鼎残片的裂痕分毫不差!
"姑娘这祛疫方,似乎少了一味药。"
他哑着嗓子扣了扣门。
雅致的二层小楼,依稀有着华山灵洞的影子。
一位头戴七叶莲簪青衣少女头也不回地捣着药:"若用寻常医理,当添雄黄。但这位病人被海蛇咬过,需以松香..…."
咣当!
少女手中的陶杵突然滑落,砸在药碾上。
轩辕剑在案头剧烈震颤,竟将少女的妆匣暗格震开少许。
那里藏着半幅染血的平安符,那歪斜的针脚刺得江山心口生疼。
这符正是他当日征讨赤焰帮的前夜,安妮躲在舱房花了一整宿才绣成的……
"公子到底是谁?这几追遍钱塘十八铺,总不会是为讨一碗黄连汤?"
少女蓦然回首,正是安妮!
她竟然对自己的行止了如指掌。
依旧是修饰过容颜的安妮,与以往掩藏本来美貌的她别无二致。
“安……”
“安妮”二字几乎脱口而出的江山忽然顿住了。
安妮的语气令他大惑不解。
一别半年有余,即使生分,也不至于有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小姐,这位公子是谁?看病怎么跑医庐来了!我们医庐可是从无男人进来的!”
一位紫衣女子从外面进来,好奇地看着江山。
“素云,是我的疏忽,方才扉门不严,这位公子大概是认错人了!”
安妮淡淡地回了一句,依旧没有一丝与他相认的意思。
“公子请便!我们医庐是男人的禁地,我们小姐……”
紫衣女子竟下了逐客令。
江山虽然不解,但依旧默默退出了医庐。
不管怎样,如今总算找到了她,即使有什么误会,有时间慢慢化解,却不能一时冲动,吓跑了她,再想找到,那就难了。
雨后天晴,山中的空气十分香甜。
医庐青烟袅袅,散发出熟悉药香。
原来,这里才是她常居之所,更是她炮制药物的地方。
江山漫步山中,终于在离医庐不远的地方,找到一间简陋的茅草屋。
屋中别无他物,只有一眼古井。
铮!
轩辕剑突然飞向古井,坠入水中。
井水如镜,光洁如玉。
剑光辉映出一道巨大的虚影,赫然是南海神离之间看到的巨龟!龟甲之上,竟有水纹成字:"神魂不舍,当归即归。"
江山不解其意,索性在这草屋之中安顿下来……祈望能有奇迹。
"素云,防风三钱,需九蒸九晒...…这个药包你明日送往拱宸七堂。”
“嗯?”
江山大感意外,这茅屋古井,竟能清晰传送医庐的声息!
是夜,九阙无声,周遭安静得有些可怕。
安妮觉得自己就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中,一切都趋于绝对的静止。
惟有那五色的光华,仿佛荷上的露珠一般,还在她眼前滚来又滚去,她很想抓住它们,但却连自己也分不清身在何处…..
忽然,血光乍现,七柄寒意森森的琴弦之剑,珊瑚一般,径首向她心口扎来!
啊!
她忍不住扭动着身体,惊叫出声。
“姑娘!你这是又做噩梦了吗?”
丫环的轻轻拍打,终于将安妮从梦魇的泥淖中拯救了出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脸茫然。
“姑娘,你还好吧?”
关切的声音再次传来。
她使劲地揉了揉眼睛,随手拭去了额头的汗珠。
原来自己还在床上。
又是同样的梦!
安妮有些无语。
“素云!确实是一个噩梦,很可怕的噩梦!”
她要了一杯茶,借以掩饰心中的不安。
这半年来,她时不时就会连续几夜都做一个相同的梦,怪诞而且疯狂。
每一次,都同样天翻地覆。
梦中的情景清晰异常,那仿佛不是梦魇,而是真实事件的再现。
但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梦中那柄剑,那张脸,似曾相识,又仿佛远隔着无限的时空。
仿佛方才见过,又不知在哪里见过。
“唉,我到底是谁?到底经历过什么,竟让神魂受如此重创!”
安妮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与众不同,随手就能翻云覆雨,但她就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姑娘又何必如此自苦,为难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姑娘在钱塘城可是跺跺脚,天也要抖三抖的人物。”
素云很会说话,逗得安妮咯咯首笑。
“素云,你未免言过其实了!”
“原来她神魂受伤,竟得了离魂之症!难怪她不认识我了!”
江山一夜未眠,现在终于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