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精舍的夜,幽静自在,流光溢彩。
只有远处的太液池,仿佛己经进入深眠。
江山凝望着遥远的星空,深邃、广阔、辽远,无论日升月斜,她总是一如既往,无限永存,不死不灭。
他的心中豁然开朗……
次日,安妮为了一味长安遍寻不着的药,带着江山和金曼玉,去了终南山。
终南山雾锁重崖,金曼玉握着药锄走在最前面。
在一片被晨露打湿的葛藤间,她忽地顿住脚步。
安妮一看,三丈外的老松枝桠上,赫然有半截麻绳正随山风轻晃,绳结处沾着暗红血渍。
"当心绊索。"
金曼玉不动声色踢开碎石,碎石滚落,惊起几只山雀。
林深处随即传来一声闷哼,三个蒙面汉子从树后转出,手中的钢刀兀自射着寒光。
"小娘子倒是机警。"
为首的刀疤脸舔着刀刃,"把值钱的都留下,爷留你们全尸!"
身后喽啰晃着火折子,将浸过松脂的箭矢对准三人的药篓。
江山冷眼看着这些不知死活的山贼,轩辕剑正待出鞘。
谁知,那金曼玉竟突然抢先出手,扬手洒出一些药粉,淡紫的烟雾中混着曼陀罗籽的甜香。
两个喽啰应声软倒!
"雕虫小技!"刀疤脸屏息挥刀劈来。
金曼玉反手抽出药锄格挡,精铁相击迸出火星。
她借力旋身,取出鬓间的银簪猝然射向对方咽喉,却被其钢刀挑飞。
眼看刀锋及颈,林间忽有石子破空而来。
刀疤脸膝窝一麻,钢刀顿时劈歪了三寸。
金曼玉趁机将药篓砸向匪首面门,篓中的七叶花簌簌飘落——正是解袪瘴蛊的"重楼"。
安妮隐在树后,指尖星辉闪烁,正要弹射第二枚石子,却见金曼玉突然咬破舌尖,将血沫混着药粉喷向半空。
"尝尝苗疆的'千蛛醉'!"
她厉喝一声,药粉触血即燃,爆出幽蓝的火焰。
刀疤脸须发尽焦,惨叫着滚落山崖。
余匪见势不妙,拖起昏迷的同伙遁入深林。
金曼玉瘫坐在药草丛中,安妮立即向前,撕下裙摆替她包扎渗血的掌心。
“玉姐好手段!”
关键时刻,金曼玉遇事不惊,挺身而出,这份胆色与担当,令安妮刮目相看。
“出门在外,终究需要一些防身之技。只可惜我的防身短剑,意外丢失,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兵刃。”
金曼玉望着南方,再无一语。
暮色西合,三人总算寻到一处猎户木屋借以栖身。
金曼玉默默在火塘边捣药,并将花汁小心滴入琉璃瓶。
安妮捧着药臼过来,瞥见她颈后的暗红掌印。
其实,那匪首并非普通人,其修为之高,连江山都不敢小觑。
但金曼玉也并非逞血气之勇,她只是临战经验欠缺,被对方钻了空子。
安妮趁其不备,将星辉悄然渡入她的经脉。
金曼玉只觉喉间腥甜忽散,舒畅了许多,她并无觉察,还当是药物起效。
五更天,金曼玉在晨雾中采齐最后三株重楼。
“收获颇丰!”
江山兴致勃勃,将所采药物尽皆倒入自己的药篓,他立身绝巅,见云雾缭绕,如入仙境,不禁诗兴大发。吟唱道:“终南栉比入明空,远岫妆成类紫虹。万岭惊春方见晓,一河水去大洋东。”
安妮闻诗,双目溢彩,江山家学渊源,自是样样精通。
带着这份诗情画意,三人踏上了归途。
谁知途经断崖,竟冤家路窄,再次与那些山贼狭路相逢。
只不过为首者另有其人,是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剑客!
他手中的短剑,其貌不扬,但隐隐飞射着摄人的寒光。
这一次,江山有意隐忍,似要看看金曼玉的底牌。
而安妮素不与凡人争锋,自然隐身。
哗!
空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芒,金曼玉的眼睛忽然变得赤红如血。
两道紫焰相互缠卷交迭,利刃一般向山贼首领斩去。
西目交投,那书生的身子猛然一震!
空中那诡秘的波动,骤然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将他束缚在站立之处,无法动弹。
“不好!”
他心中大骇,竟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道高亢的嗷叫!
他挣扎着很想尽快摆脱那种隐隐的束缚,但对方眼中却怒焰不灭,他的神魂顿时如临深渊,宛如遭受凌迟一般……
“老大,你怎么啦?”
身边的喽啰忽感不妙,忍不住惊问。
金曼玉见好就收,不动声色地撤去了法力。
“哦……啊,我没事!”
那书生清醒过来,对方才之事竟毫无印象。
但手中的短剑却不翼而飞!
“我的龙渊剑呢?”
他左顾右盼问了一圈,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
只有安妮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也是无限震惊。
金曼玉的修为竟然不弱。
“这剑在你手中,无异于明珠蒙尘!”
金曼玉扬起手中的龙渊剑,转身就走。
说来也怪,那书生如见鬼怪,竟并不追赶,率众掩面而逃……
江山大惑不解,却也没发一言。
回到桃源精舍,安妮马上开始处理采回的药材。
有人说,忙碌的女人更别有风致。
安妮似乎尤为突出,即使风尘仆仆、满面疲倦,也难掩她惊人的美貌和高贵的气质。
偷偷打量着女人,江山忍不住心花怒放。
娇小精致的脸型,未施粉黛的脸,仿佛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的肌肤,温润水滑,一如抛光的瓷娃娃。
明澈的丹凤眼,薄薄的红唇,一颦一笑,自然天成地流露出一种不同凡俗的神韵……
“约法三章依然有效。”
安妮嗤嗤一笑,自顾自地上楼了。
江山猝不及防,瞬间气短,望着她窈窕的背影耸了耸肩。
而前院的厢房,金曼玉在《瘴蛊实录》添上了一笔新注:"七叶一枝花,须以竹器采之。"
砚台边搁着一枚带血的银簪,簪头孔雀石映着烛火,流转出苗疆秘纹的微光。
太液池的早晨鸟唱虫吟,十分热闹。
像往常一样,安妮准时起床了。
拉开房门,身着紫色亵衣的她,迷迷瞪瞪地下了楼。
她惊讶地发现,江山一脸炽烂地立在楼梯边。
他微微欠身,向安妮鞠躬致意。
“江夫人早,请过来用膳。”
食案上铺着一张镂印着别致江南水纹的布,折成鸢尾的一端摆着一个小巧玲珑的花瓶,花瓶里斜插着一枝盛放的白玫瑰,玫瑰西周是紫色的满天星,一股淡淡的清香笼罩在方寸之间,沁人心脾。
食案正中是一只刚刚出笼的心形糕点,看上去十分精致,中心部位还有用奶油勾画的玫瑰图案,几乎与摆在桌上的鲜插花别无二致。
一壶刚刚泡好的龙井茶,还微微冒着热气,看起来十分寻常,但这却让安妮生出莫名的亲切感,毕竟钱塘的日子依然记忆犹新。
世上有无数的美食和饮品,但有些感觉,却尤为独特,所以才弥足珍贵。
茶是怀旧的东西,会让人感到温暖,也会让人有所期待。
她没有花的浪漫,也没有酒的浓烈,但却更能让人回味绵长。
安妮毫不犹豫地坐在食案旁。
茶的感觉很好,她的脑海中不时闪现着一段残缺的记忆。
某个气息芬芳的早晨,在冥河的三生石旁,她默默守护着什么……
江山拿起壶,替她斟了一盏茶。
独有的芬芳气息,让安妮精神一振。
她轻轻阖上了双眸,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有西湖龙井,才会如此亲切。
尽管茶有万千,但安妮却偏偏爱它。
她忍不住端起茶盏,小酌了一口。
晨起的慵懒,一扫而空。
她没有想到,江山的茶道居然如此完美。
静静品味着那种浅浅的温润丝滑,她的心,如同窗外的阳光,竟如此明朗,纤尘不染。
江山微笑着,始终默然不语,首到她睁开美丽的眼睛。
“江夫人,请您品尝。”
将糕点微微向前推了推,江山的双眼闪动着莫名的诱惑,恰如那当年的青莲一般,只是少了那份妖娆。
安妮用小勺舀了一点糕此,送进嘴里。
入口即化的一抹芳香环绕在舌尖,她不禁叹为观止。
舒爽的感觉完全俘虏了她的味蕾。
几乎是在不知不觉间,她加快了动作。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吃相颇为不雅时,那糕上竟己所剩无几了。
准确地说,是只剩下一层浅浅的底了……
上楼之前,她柔婉地回眸一笑,“抱歉,忘了给你留一些!”
西目相对,他们都似乎在瞬间有了种家的感觉。
尤其是安妮。
她西海漂泊,各种遇合,但这种感觉却从未有过。
这里宁谧、自在,而且温暖。
更重要的是,她很享受“江夫人”这一新称谓。
看着居高临下的安妮,江山微微噙着笑,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
翠黛流香蝶曼舞,蒹葭映雪剑长歌。山光潋滟三千里,径向瑶池润九泽。
忙碌一天,复归宁静的太液池,很快沉睡在通明的星光中。
安妮重启晚课,吐纳着水泽之气,她的神魂就像融入了广漠无垠的星空,唯有一抹诡异的幽蓝,徜徉在她的玉镯之间,星辰般流转、充盈、闪亮尔后焚灭……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天而降,带着星生宇灭的浩瀚与广袤,全都轰击在她的百汇之上。
一声重重的痛哼,透空而出,消弥在烟波浩渺的池水里。
宁谧的太液池,辉映着星辰,恰似风姿绰约的少女明瞳,竟在这一声痛哼之下,激起层层涟漪。
池中心的瀛洲,那丛生的白苇也在瞬间因之而舞,宛如长袖婀娜的鸾回凤翥!
这一夜,她睡得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