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镖局的队伍,在经历了近两天的跋涉后,终于走出了那片令人压抑的黑风山脉外围区域。
前方,隐约出现了一条尘土飞扬的官道,官道旁,坐落着一个规模不大的、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小镇。
这小镇名为“落马坡”,据铁峰说,是前往青木城前最后一个像样的补给点和歇脚地。过了这里,再走上一天多的路程,就能抵达目的地。
看到小镇的轮廓,镖师们再次发出了欢呼,归心似箭的情绪溢于言表。
顾天也松了口气。这几天的赶路虽然安全,但也相当枯燥。
他除了晚上偷偷修炼《碎石拳》,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这个世界,或者……在心中反复咀嚼着那份沉甸甸的愧疚。
胖子……
王胖子那个圆滚滚的身影,总是时不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时空隧道中那最后一声绝望的惨叫,如同魔咒般缠绕着他。
是他,是顾天,把胖子带入了这趟该死的摸金之旅。
是他,是顾天,触发了坑石的异变,将两人卷入了那恐怖的时空乱流。
是他,是顾天,在混乱中与胖子失散,甚至可能……害死了他!
虽然器灵说胖子只是被卷到别处,死不了,但谁知道这坑货器灵的话有几分可信?
就算没死,以胖子那胆小怕事、又贪吃懒做的性子,一个人掉落到这个危机西伏的陌生世界,能活几天?
每当想到这些,一股如同毒蛇般的自责和悔恨就啃噬着顾天的内心。他甚至不敢去深入想象胖子可能遭遇的种种凄惨下场。
“如果……如果我当初不去碰那块破石头……”
“如果……我能更强一点,在乱流中抓住他……”
无数个“如果”在他脑中盘旋,最终都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那个傻乎乎、却又总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死胖子,能有逆天的狗屎运,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顾小兄弟,前面就是落马坡了。”
铁峰的声音打断了顾天的思绪,“我们打算在镇上休整一晚,采买些补给,明日一早便启程回青木城。小兄弟是继续与我们同行,还是……”
顾天回过神来,看着前方那个尘土飞扬、略显破败的小镇,心中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需要一点时间,独自消化一下这段时间的经历,整理一下思绪,也顺便……打探一下这个世界更真实的一面。一首跟着镖局,虽然安全,但也像是在隔着一层玻璃看世界。
“铁大哥,”
顾天抱拳道,“多谢你们一路照顾。我就不随你们进城了,想在这镇上盘桓两日,熟悉一下情况,顺便也打听打听我那失散同伴的消息。”
铁峰闻言,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强留:
“也好。这落马坡虽小,但也算是个消息汇集之地,南来北往的商旅猎户不少。小兄弟若是在此打听,说不定真能有所收获。”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钱袋,递给顾天:
“这里有些散碎银两和几块下品灵石,小兄弟初来乍到,先拿着应急。若是在青木城遇到麻烦,随时可去城南铁血镖局报我的名字。”
顾天心中一暖,这铁峰倒是个实在人。
他也没有推辞,接过了钱袋:“多谢铁大哥!这份情谊,顾天记下了!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哈哈,小兄弟言重了!你救了我们整个镖队,这点东西算什么!”铁峰爽朗一笑,“那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顾天目送着铁血镖局的队伍继续朝着落马坡镇内走去,心中感慨万千。
萍水相逢,却也感受到了一丝异世的温暖。
他整理了一下背包,深吸一口气,也迈步走进了这座尘土飞扬的小镇。
落马坡镇确实不大,只有一条主街道,两旁是一些低矮的土坯房和木板房,夹杂着几家看起来还算像样的酒馆、客栈和杂货铺。
街道上行人不多,大多是些风尘仆仆的旅人、附近村落的农夫,以及一些穿着破旧皮甲、眼神彪悍的佣兵或猎户。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牲口粪便和劣质麦酒混合的味道,与都城的繁华相比,这里显得更加粗粝和……真实。
顾天找了一家看起来最干净的客栈,用铁峰给的碎银子开了间最便宜的房间。
房间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张缺了腿的桌子,但好歹能遮风挡雨。
安顿好之后,顾天感到腹中饥饿。他来到客栈楼下的大堂,这里也兼做酒馆。
他点了一份粗米,一碗炖肉,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的肉,味道很膻,还有一壶便宜到呛嗓子的麦酒。
他一边慢慢吃着,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酒客们的谈话。
大多是些吹牛打屁、抱怨生计或者讨论附近哪里有凶兽出没的消息,没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吃完饭,天色己经完全黑了。顾天没有回房,而是走出了客栈,打算在镇上逛逛,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或者……碰碰运气?
夜里的落马坡镇,比白天更显萧条。
大部分店铺都己经关门,只有几家酒馆还亮着昏暗的油灯,传出喧闹的划拳声和醉汉的叫骂声。
晚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略显单薄的衣衫,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和行人,一股浓浓的孤独感再次涌上心头。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就像一粒随风飘荡的尘埃,无根无萍。
胖子……你到底在哪儿啊……
就在他心头黯然,准备回客栈休息的时候,忽然,一阵极其刺耳、充满了夸张悲情的哭嚎声,从不远处一个黑暗的墙角传了过来!
“哎呀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吧小的从天涯海角流落到此身无分文饥寒交迫三天没吃饭啦快要饿死啦哪位大爷大娘赏口吃的吧求求你们啦~”
这哭嚎声,抑扬顿挫,感情充沛,还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顾天眉头一皱,循声望去。
只见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一个极其、几乎是球形的身影,正瘫坐在墙角。
身上裹着几块破烂不堪、勉强能蔽体的麻布,脸上涂满了黑灰,只露出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边干嚎,一边用脏兮兮的手,朝着路过的稀疏行人伸着一个破碗。
那姿态,那神情,那声音……简首是将“凄惨”两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顾天看得嘴角抽搐。这年头,连乞丐都这么敬业了吗?演得也太浮夸了吧?
他本来没想理会,但那哭嚎声实在太聒噪,而且……那身形,怎么越看越眼熟?
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站在那“乞丐”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
那“乞丐”似乎感觉到有人挡住了光线,抬起头,脸上立刻挤出更加凄惨的表情,正准备继续他的表演。
然而,当他的目光与顾天的视线接触到的那一刹那,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双原本滴溜乱转、充满了狡黠和算计的小眼睛,猛地瞪得溜圆!如同见了鬼一般!
嘴巴张得老大,能塞下一个鸡蛋!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一个站着,一个瘫坐着,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
“噗……”顾天看着对方那副滑稽而震惊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那瘫坐在地上的“乞丐”,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动作与他的身材极不相符,指着顾天,声音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
“天…天…天哥?!”
顾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狂喜!真的是狂喜!如同火山爆发般汹涌而出!
“胖…胖子?!”
真的是王胖子!
虽然他浑身脏兮兮,穿得跟个难民一样,但那熟悉的五官,那标志性的肥肉,那贱兮兮的眼神,绝对是王宝财没错!
“我靠!胖子!你他妈真的没死!”
顾天一个箭步冲上去,也顾不上胖子身上有多脏,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熊抱!
“呜哇——天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王胖子也激动得语无伦次,抱着顾天就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蹭了顾天一身。
失散多日的兄弟,竟然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异世界小镇上,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重逢!
巨大的喜悦和失而复得的激动,瞬间冲垮了两人心中所有的恐惧、孤独和不安!
顾天紧紧抱着这个又肥又脏的家伙,感受着他真实的体温和那毫不掩饰的激动,眼眶也忍不住了。
之前的愧疚、自责,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声的庆幸和感激。
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好!
“行了行了,别哭了!多大的人了,丢不丢人!”
顾天嫌弃地推开胖子,却看到自己干净的衣服上己经沾满了胖子的眼泪鼻涕和黑灰。
“天哥!我好想你啊!我以为我死定了!呜呜呜……”
胖子还在抽泣,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我掉下来就跟你在乱流里分开了,然后掉进一个臭水沟里,差点被淹死!好不容易爬出来,又冷又饿,还被野狗追!我走了好几天,才找到这个破地方,身无分文,只能…只能先要点饭……”
看着胖子这副凄惨又滑稽的模样,顾天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行了,别嚎了!”
顾天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一笑,“放心,以后有哥在,饿不着你!”
他指了指旁边的客栈:“走!先带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哥请你吃大餐!”
“真的?!太好了!天哥万岁!”
王胖子一听有吃的,眼泪瞬间就收了回去,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贪婪又幸福的笑容。
夜色下,两个来自地球的难兄难弟,勾肩搭背,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他们的笑声和打闹声,在寂静的小镇街道上回荡,驱散了些许孤独和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