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魂不守舍地回到寝舱。
她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机械地关门、脱外套、坐到床沿，却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做到这些动作的。
耳畔的温热如退潮后的沙滩，每一颗潮湿的沙砾都在提醒——他舌尖辗转、吐息带给她的悸动，不讲道理地侵蚀进肌理深处，随时可能浮现。
里昂的眼神还印在脑海里，烫得她头皮发麻。那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占有。
她有些发怔。自己为什么不推开他？为什么会心跳得那么快？
明明……她应该厌恶他的，不是吗？
林微抱住膝盖，把自己蜷成一团。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是因为过去的记忆？还是因为这艘舰上的空气太窒息？
“啊——不管了！”她用力钻进被窝，像想甩掉什么念头。
林微把自己整个人埋进被子，像个躲避风暴的缩头乌龟。
室内灯光自动调暗，只有窗外星海的微光透进来，在墙面勾勒出一道道静默流动的光影，像某种无声的潮汐，轻轻拍打她的思绪。
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了。
但在舰体另一侧深处，审讯室的空气却并不平静。
“再问下去也没用了。”
卡西安懒懒靠在座椅上，冷眼看着地上那个己经分不清是人是鬼的神甫。
刑具上的液体滴答滴答落地，仿佛在倒数。
“这次……多亏雷索尔家族协助。”
基兰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不带情绪，像陈述一条战报。他只看了卡西安一眼，便抬手示意机仆处理干净地上的残渣。
卡西安笑了笑，笑意却只浮在嘴角，“别误会，难得能借机敲打他们一通，何乐而不为。”
基兰没再追问，只静静看着他，眼神深处有片不动声色的锋芒。
“不过，”卡西安微偏头，眼神似笑非笑，“你查出点什么了吗？”
“目前只追踪到……是高圣堂那边信仰过剩的人。” 基兰沉声道，“其余尚未可知。”
卡西安的目光瞬间冷了几分。
“她才苏醒多久？” 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又字字带锋， “这么快，外面就有动作了？”
他语气微顿，唇角缓缓扬起，露出一点讥诮的笑意。
“看来，风，是从舰内起的。”
基兰不语，只轻轻颔首。
气氛沉了片刻。
“……行吧。” 卡西安起身，像是听腻了一场戏，懒洋洋地拉了拉外袍的衣角，
“我先回去了，舰长阁下。”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几步，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偏头看了基兰一眼，声线低哑：
“你不是一首想清理老鼠窝吗？这次，线头给你送到了。”
他说得随意，像是顺手扔下的一句话。随即转身，步子不紧不慢。
可在无人看见的那一瞬，
他眼罩垂落的两缕流苏系带轻轻一紧——缀着淡金链珠的末端悄然晃了一下，像是藏不住地微颤，又像被什么无声地牵引。
那点光，一闪即逝。
……
灵能者禁闭舱内，吉迪恩眉头紧锁。
他沉沉陷在那张简陋金属床铺上，身体如岩石般僵硬。可若细看那神情，却分明是清醒时才有的痛楚与挣扎。
他不是在睡。
他在坠落——在意识的裂缝中翻涌。
“又来了。”
与此同时，寝舱里，哈迪咕哝着翻了个身，闷头将枕头压在脸上，仿佛这样就能隔断那随灵能肆意弥散的信息素波动。
“这小子准是又做噩梦了。”
熟悉吉迪恩的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噩梦。
每当梦魇来临，吉迪恩的神识便如脱缰野犬，离体而出，在船舱各处游荡，像一阵没有目的的风，撞入他人意识。
届时，温度会骤变。思维会短暂卡顿。情绪像被什么未知存撕咬、窥探——那是无法言喻的恶寒。
不过这次，吉迪恩的神识仅在哈迪身上稍作停留，便抽身离去，像头迷路却意志坚决的野兽，继续在黑暗里穿越、呼啸。
没有身体。没有方向。没有语言。
只有意识，如碎片，在虚空中极速滑行。
一切都很模糊，像是用浑水洗过的世界。周围漂浮着云团与亮点，那些光点有的炽热灼人，有的冰冷尖锐。他下意识避开那些熟悉而排斥的光源，像个流浪者，在精神风暴中蜷缩前行。
突然，他“看见”了一个不同的光点。
那个光斑极小，却格外清晰。
它的光，不炽烈，但干净，如晨雾中第一缕阳光。
它的颜色……说不清，是金？是翠？是琥珀中融了花蜜？
还有味道。
一种无法形容的清香，从那光斑中弥散出来，像从记忆深处偷渡而来的味道——陌生，却本能地想靠近。
吉迪恩没有多想。
他就那样向它扑去，如同沙漠旅人望见绿洲。
他的意识缓慢穿透那光斑的边界——
一片沉静得近乎神圣的湖水，漂浮在无重力的虚空中，西周没有边界，也没有倒影。只有那湖水自身，带着某种奇异的呼吸感，仿佛是一个意识在沉睡。
吉迪恩悬停在湖面之上，迟疑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这片意识吸引——他的梦魇从未带他走到过如此“温和”的地方。可他的神识本能地知道，这里不同。
湖面下似有声音在回响。
不是语言，而是节奏。
轻轻地、缓慢地，像某种深层思绪正在诉说。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节律感，像是——心跳。不是他的，而是那片意识的主人的。
他想伸手去触碰湖面。
仅仅只是试探——可就在指尖触到那薄如镜膜的湖水刹那，整个世界颠覆。
“——！”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像被什么巨大的意识抓住，猛然一扯。
整片湖面在一瞬间塌陷为漩涡，将他整个人吸入其中！
他跌入湖下。
不是水。是——意识的深层。
比他以往进入过的任何意识都要清明、厚重、缠绕得更深。
他不再是那个入侵者。
他成了被反向吞没的“窥探者”。
这片意识的主人，似乎早就察觉他的到来，甚至在等他靠近。
“你是谁？”
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不带任何情绪，却带着一股天然的掌控力。
吉迪恩怔住了。第一次，在梦魇中被“看见”。
她……像一个天然存在的锚点。连他这种失控的灵能者都会被吸引、靠近、被“困住”。
他拼命想抽身，可西周意识如水银般将他包围，不容抗拒。
“你是谁？”
声音又重复了一次，清晰、坚定，像落在湖底的钟声，响彻整个梦魇空间。
这一刻，他的梦魇，不再属于他自己。
吉迪恩意识模糊地坠入黑暗。
他的身体仿佛正被剥离，只剩神识悬浮在某段遥远的记忆中。他想挣脱，却如困于蛛网，越挣越紧。最终，他如失重般坠落，彻底昏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