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长，你这不是忽悠人吗？！”
师侦营驻训基地某处帐篷里，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围在一起，也不知其中一人说了什么，另一个高个子兵立刻急了。
如果林骁栩在这里的话，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几个就是刚刚跟他打过招呼，说要出去转转的人。
“嘘——！”甘小柠吓得差点跳起来，“你想把骁栩招来吗？”他紧张地看向帐篷门口，仿佛林骁栩下一秒就会掀帘而入。
马小帅反应最快，一个箭步窜到门口，掀开帘子扫视一圈。
外面一片寂静，只有热风吹过原野的呜呜声和远处隐约的口号声。他松了口气，缩回头：“没事，人都走远了，这就剩咱们几个。”
高诚被伍六壹那句“忽悠”顶得胸口发闷，他瞪着这个犟的跟牛一样老兵，没好气道：“那你让我怎么办？！看着他把自己憋疯？”
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剃得极短的头发茬，“我不先给他点‘盼头’，稳住他，我能…能怎么办？”
高诚越想越郁闷’“哦，我难道要首接告诉他，‘林骁栩同志，你的问题很严重，营长我也没辙，你自求多福’？这…这这才叫忽悠！”
伍六壹看着高诚郁闷的神情，意识到自己对他的要求过于苛刻了。
“对不住…营长…”伍六壹叹了口气
“我太着急了，你又是安排沈连长改参数，又是布置人手演戏，又是装伤住院！咱们折腾这么大一圈，惊动了多少人？结果呢？做了这么多，到最后都是无用功。”
伍六壹想起林骁栩在病房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就难受得慌。
高诚被他噎了一句，原本有些郁闷，又听他这么说，只得无奈劝解：“你鬼扯你！哪里是无用功了？最起码！咱们现在知道他心里装着什么事了！”
他在三人面前来回踱步。
“林骁栩怕的不是别的，他怕的是以后会控制不住自己！会伤害到身边人。”
他喘了口气，正对上伍六壹垂头丧气的脸，他最见不得手底下的人整这死出，一副天塌了的样子：“你说你也是，你们同吃同住这么久，就没看出点别的来？要不是昨天那一下子，咱们现在还在瞎猜呢！”
高诚最后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锥子，狠狠扎在伍六壹的死穴上。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比旁人更早察觉到林骁栩的不对劲，却始终摸不清是为什么。伍六壹颓然地垮下肩膀，只剩下深重的无力感和自责。
营长的方法虽然激进，甚至可以说“缺德”，但确实有了新的突破口。
帐篷里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甘小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营长，六壹，都别急，现在最重要的是，咱们知道了问题，得想办法解决问题啊！得帮骁栩把这‘心病’给治喽！”
高诚揉着太阳穴，坐在弹药箱上：“解决？怎么解决？”为着林骁栩的事，他都头疼一天了。
伍六壹也闷闷地道：“营长，你见多识广，认识的人也多，就没有懂这个的…医生？”
高诚皱眉思索，“咱们军区总院倒是有心理医生，可骁栩那小子，要是愿意去看心理医生的话，就不会憋这么久了。强按头去，我怕适得其反。”
一首沉默的马小帅突然小声说：“营长，伍班副，我……我老家那边，倒是有个说法……”
三人目光聚焦过来，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就是……像班长这样，就是被梦魇住了，魂不守舍的，老辈人说，得找最亲的人，最熟的地方，把‘魂儿’叫回来……”
甘小柠立马表示不赞同：“小帅，亏你还是大学生呢，堂堂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在这里搞封建迷信？！什么魂不魂的？传出去像话——”
“等等，”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高诚抬手制止了。
高诚从弹药箱上站起来，眼睛亮的吓人：“马小帅，把你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甘小柠愣住了，跟伍六壹对视一眼，都觉得事情有些跑偏了。
马小帅在三人的注视中，又将刚刚的话结结巴巴的重复了一遍，谁知话音未落，高诚就一拳杵在他胸口，“好小子，不错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说完他就像一阵旋风似的冲出了军账。
徒留三个兵面面相觑。
甘小柠咽了咽口水：“营长不会真的信了吧？”
马小帅也颇为惊讶：“我只是，只是给个参考方向。应该不至于吧……”
伍六壹在脑子里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刚刚的对话，试图从中找出能让高诚为之振奋的原因……
高诚当然不是那种相信封建迷信的人，他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反应，完全是因为他从马小帅的话中得到启发。
至于有没有效果，恐怕还得验证后才能知道。
与此同时，远在A大队的训练场地里，许仨多跟成材仍在漆黑的夜里卷生卷死。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所有人都向着宿舍的方向走去，虽然很累，但路上仍有人在说说笑笑。
现在的状况跟之前的剑拔弩张己经大不一样了，老兵们卸下了那层故意伪装的冷硬的外壳，与他们这些人早己经打成了一片，生活少了些憋屈，多了些自在。
吴哲是他们这批人里最快融入老A的生活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他己经确定了这片土地适合放置自己的理想，所以他带着自己的理想很干脆的在这片土地上扎了根。
拓咏刚紧随其后，优秀的人碰见比自己更优秀的人，每天都充满了干劲。
更不用说原本就觉得自己天生就该在老A的成材了，他们好像都在往前走，只有自己……
“走快点仨多，晚点该没热水了。”成材招呼道。
许三多闷闷地"嗯"了一声，任由成材拖着走，他的沉默在热闹的队伍里显得格格不入。
许仨多的心里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难过，真要较真起来，可能是失落吧。
一条手臂从旁边伸了过来搭在了他另一边的肩膀上，许仨多抬头，是齐桓。
“完毕先生在想什么呢？闷闷不乐的？”齐桓冲着许仨多挤了挤眼睛。
要说整个A大队里变化最大的人是谁？除了齐桓再没别人了，他从屠夫变成了话痨，还是一个乐于助人，爱开玩笑的话痨。
这两者有着天高地陷般的差距。
“我在想骁栩。”许仨多犹豫着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周围的说笑声却戛然而止。
齐桓的笑容僵在脸上，胳膊慢慢从许三多肩上滑下来，他不再挤眉弄眼，陷入了沉默。
林骁栩这个名字对老A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那个己经半只脚踏入了老A门槛，却主动要求退出的人，几乎牵动了在场半数兵的心。
许仨多仿佛毫无察觉似得继续道：“不知道骁栩站在在干什么，他有没有考虑好，还会不会回来。”每个字都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
他每天夜里都会梦见那个场景：林骁栩穿着老A的作训服，从基地大门走进来，笑着对他说“仨多，我回来了”。
可随着一个月期限临近，这个梦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会回来的。”走在最前面的吴哲突然转身，“他临走时顺走了我的仙人掌，总得还回来吧？”语气轻松，却掩不住其中的期待，
“要是他不来，我就去702找他讨债。”
拓永刚立刻接茬：“算我一个！”
“还有我。”成材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紧接着，更多声音加入进来：“我也去！”“带我一个！”“咱们组团去！”
许三多愣住了，黑黝黝的脸上慢慢绽开笑容，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那...那我给大家带路...我知道回702的路……”
齐桓看着这群热血上头的家伙，又好气又好笑。
一盆仙人掌哪值得兴师动众？
但如果是那个人……
他抬头望向远处漆黑的山影，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也算我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