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屈指抵着太阳穴翻动书页,腕骨凸起处擦过阳光,在封皮投下蝴蝶振翅般的剪影。
教室右后方突然传来课本坠地的闷响,他条件反射地转头查看,左耳三枚银质耳钉折射的光斑,恰巧掠过墙上的高考倒计时牌。
值日生今晨刚更换的数字"66",此刻正在反光里扭曲成晃动的涟漪。
当他的运动鞋尖无意碰到前座椅腿时,整排课桌如同多米诺骨牌轻微震颤。
正在传纸条的第三小组突然僵成雕塑,那张写着"他睫毛投下的影子像钢琴黑键"的便签纸,就这么明晃晃悬在两个颤抖的掌心之间。
林惊蛰却己低头咬开笔盖,金属齿痕碾过淡色下唇的瞬间,西北角传来女生倒抽冷气引发的连锁性咳嗽。
墨水滴落草稿纸的刹那,三十七个偷窥者同时屏住呼吸,看着那点墨渍在他指尖蔓延成哥特体的"Lorentz force",而窗外迟到的梧桐叶终于飘落窗台,在玻璃上拖出彗星般的轨迹——恰如这个午后,所有未曾说出口的悸动,都凝固在少年笔尖与纸面触碰的0.5毫米间隙里。
18:00的钟声碾过窗台六十六道刻痕时,教室玻璃窗倒映着正在崩塌的仁和医院虚影,林惊蛰瞥了一眼,把钢笔别进校服内侧口袋。
金属扣滑入暗袋的轻响如同某种咒语解除,后排男生突然踢翻的椅子在死寂中炸开,而他只是将保温杯往桌角推了半寸——这个动作让第三组女生传了三节课的千纸鹤终于坠落,翅尖沾着的茉莉香正巧晕染在他未合拢的《电磁学精讲》扉页。
"明天见。"
这句惯常的告别词被他咬碎在齿间。
门轴转动带起的风掀起他后颈碎发,值日生刚补漆的"65"在倒计时牌上泛起潮气。
走廊声控灯在他跨出门槛的刹那亮起,三十七双眼睛盯着那截随步伐晃动的银色耳机线,首到它彻底融进暮色。
砰。
保温杯内壁凝结的水珠正顺着"白露横江"的诗句下滑,后排男生们突然开始传阅那张写着哥特体公式的草稿纸,物理课代表握着的红笔在"Lorentz force"下方洇出星云状斑痕。
"他碰到我桌角的数学笔记了!"
靠门女生突然尖叫着举起活页夹,三十七个人头立刻聚成扭曲的旋涡。
张梁抓起林惊蛰遗忘的机车钥匙,却在追到门口时被五双手同时拽回——钥匙串上的骷髅挂坠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最终落进某只颤抖的掌心。
走廊尽头,林惊蛰扯下左耳银钉塞进口袋。
他听见教室里爆发的哄笑与桌椅碰撞声,那些零碎词句穿透门板:"...钢笔水渍...锁骨..."
"...赌他明天戴哪条项链..."
他加快脚步,运动鞋踩碎走廊尽头的夕阳。
教室内值日生颤抖着擦去"65"边缘的指纹,没发现数字下方正滋生着某句俄文告白。
而此刻地铁站里的林惊蛰正盯着玻璃幕墙上的自己,指尖无意识着袖口朱砂——那里藏着颗从教室带出的浅紫星星,是某个胆小鬼从三组七排弹射过来的折纸流星。
18:15的地铁突然在隧道急刹。
他锁骨青铜雷纹滚烫,甲骨文在锁骨游动成发光的倒计时——乙酉时末刻。
手机信号早在三站前就被《通书寮守则》强制屏蔽,此刻车窗却浮现商玄的电子血书:
[宜求医:申时三刻]
[忌安葬:戌亥之间]
[黄历兽出没:仁和医院]
站名"仁和医院"被硅基黏液腐蚀出黑洞,电子票卡自动熔成青铜钥匙的形状。
急诊楼的红十字灯箱正在变异,霓虹管里钻出十二条《忌求医》的竹简,每条都裹着双头蛇的蜕皮。
林惊蛰踹开防火门时,消毒水味己发酵成尸蜡气息,又恍然间鼻尖嗅出茉莉香,挂号机吐出沾血的万年历,纸页间蠕动着《乙巳年三煞方位》的活体篆书。
视网膜瞬间铺开仁和医院三维模型,代表黄历兽的猩红光斑正沿着《玉匣记》推演的坤位逃窜,每处逃生路线都被标注出甲骨文时辰禁忌。
林惊蛰扯开浸血的校服领口,青铜雷纹在他锁骨凹陷处沸腾成熔金色。
地铁急刹时溅起的硅基黏液凝成的冰棱,悬停在他睫毛前五毫米处,映出虹膜里游动的甲骨文倒计时——倒映的却不是此刻18:15的申时三刻,而是江玄戈预读的明日寅时末日。
"真吵。"
他碾碎凝结的黏液冰棱,碎屑在指间迸溅成青铜星屑。
藏青道袍无风自动,肥遗尾骨活化成数据流钻进耳骨,将江玄戈的预读警告转化为视网膜上一串猩红篆书:
【坤位死穴:寅时三刻/玉匣记离卦】。
急诊楼变异灯箱爆裂的瞬间,林惊蛰后仰避开《忌求医》竹简,腰腹肌肉在空气里绷出惊心动魄的弧线。
双头蛇蜕皮缠上他脚踝时,少年凌空翻跃的剪影撕开雨幕,湿透的白衬衫紧贴脊椎凹陷,如同龙脊缠着月光。
"丙申时犯五黄......"
他嗤笑着用犬齿撕开腕带,雷纹契约喷涌的青铜溶液凝成江玄戈的判官笔,笔尖蘸取心口渗出的血珠在地面书写——却是用甲骨文倒写的《玉匣记》离卦方位。
花岗岩地砖应声龟裂,裂缝里钻出十二尊青铜日晷,晷针正指向寅时死穴。
黄历兽从核磁共振室破壁而出时,林惊蛰正单膝跪在挂号机残骸上。
他扯开黏在颈侧的血湿碎发,眼尾朱砂痣愈发猩红,瞳孔竖成熔金细线,虹膜里游动着诡谲的纹路。
当怪物九个头同时喷出未来三日的《忌》字铁令,刺眼磁暴蓝光照亮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少年突然扯散染血的领带缠住右手,小臂肌群爆起青筋的瞬间,同步引爆成雷暴雨。
"哭什么?"
他踩住最先坠地的"忌针灸"蛇头,足弓碾碎鳞片发出玉器碎裂的清响。
藏青道袍灌入未来三日黄历数据,下摆翻涌如活体泼墨山水。
当黄历兽因身体破损开始坍缩,林惊蛰忽然俯身贴近它第七个头裂开的瞳孔。
少年染血的唇擦过怪物冰凉的角膜,呼出的热气在硅基表面凝成霜花:"你预见了这个吗?"
强光中黄历兽化作甲骨文灰烬,而林惊蛰立于纷扬的规则残片间,指尖把玩着从怪物尾椎抽出的玩具——那截莹白如玉的脊椎骨正被他雕琢成发簪,斜斜插进凌乱额发,发簪折射出折纸的磷光。
方圆十米的地面浮现出《4月1日宜求医》的黄历,纸页“宜”刹那间变为"忌",又分明瞬间融成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