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混着山茶暗香钻进鼻腔时,林惊蛰在混沌中听见金属轻叩声。
睫毛颤动掀开眼帘的刹那,菩提子磕在铁质床栏上的清响正穿透耳膜,他看见冷白指节缠着十八子青金石佛珠,在惨白顶灯下泛着釉质冷光。
"心电监护仪数值正常了。"
江玄戈将青金石手串转回腕间,金属袖扣与佛珠相撞发出碎冰似的声响。
男人白大褂里露出墨色衬衫领,喉结下方悬着枚银质十字架,随着俯身动作垂落在林惊蛰锁骨上方三寸,"你倒在医院,山茶花瓣嵌在喉结的血痂里。"
林惊蛰偏头避开若有似无的檀香气。
窗外暴雨冲刷着玻璃幕墙,他看见自己映在窗上的影子,左眼尾泪痣凝着未干水痕,像是被人用朱砂笔反复描摹过。
昏迷前最后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染血的白色山茶卡在生锈铁栅栏间,而他正玩着被他雕琢成发簪的脊椎骨。
"肌肉溶解症。"
江玄戈的钢笔尖悬在病历本上方,笔帽镶着的红宝石在纸面投下血滴状阴影,"情绪剧烈波动加之力竭会引发应激性昏厥,看来你那时很兴奋。"
钢笔突然戳向他心口,隔着病号服准确点在第三肋间隙,"这里,下次该控制一下了。"
监护仪发出短促警报。
林惊蛰感觉锁骨处的皮肤开始发烫,力竭的心脏,此刻正在冷汗里灼烧。
他盯着男人领口若隐若现的十字架,突然想起昏沉时有人用浸过圣水的纱布擦拭他眼尾的泪痣。
"江教授,"
他扯掉手背上的留置针,血珠滚落在雪白床单,绽成小小的山茶,
"您用圣经压着我枕头的样子,可比解剖课上仁慈多了。"
指尖触到枕下硬物,抽出来竟是本烫金封皮的《尸变图鉴》,扉页夹着朵干枯的山茶花。
江玄戈转动佛珠的手突然停顿,青金石在冷光灯下泛起诡谲幽蓝。
暴雨声中传来他辨不出情绪的低语:"知道山茶为什么叫断头花吗?"
钢笔尖划过病历本上未写完的诊断,墨迹在"创伤性记忆"几个字上氤氲成团,
"因为它们坠落时,会带着整个花萼..."
监护仪再次尖叫起来。
林惊蛰看见自己手背血管浮现出奇异的青黑色纹路,像是有藤蔓顺着江玄戈的佛珠脉络爬进血脉。
意识消散前最后听见的,是十字架坠进他衣领的冰凉触感,混着男人裹在雨声里的叹息:
"这是第二次了,惊蛰。"
惊蛰刻印又能坚持多少次呢....
林惊蛰是被十三岁那年的山茶花香味惊醒的。
通书寮的青铜香炉裂了三道缝,暗红液体正顺着饕餮纹往下渗,把《协纪辨方书》残卷泡成血色浆糊。
他撑起身时摸到满手铜绿,发现身下根本不是病床,而是铺满甲骨龟壳的祭坛,每一片甲骨都刻着他熟悉的阁楼抓痕。
"小林林醒了呢。"
带笑的声音从头顶横梁传来,商玄倒挂在《玉匣记》拼成的八卦阵中央,玄色唐装衣摆浸在香炉渗出的液体里。
他指尖转着枚青铜卦签,突然戳向自己心口:"商老师的心脏,可是为破碎的你而跳动哦。"
林惊蛰翻身滚下祭坛,后腰撞到正在冒烟的浑天仪。
十三岁阁楼的霉味突然浓烈起来,他看见墙上悬浮的甲骨文突然扭曲成横梁抓痕,阴刻的"惊蛰"二字正在渗出铁锈。
"破局者要有破局者的自觉。"
商玄像褪壳的蝉般轻盈落地,卦签尖端挑起林惊蛰的下巴,
"让老师猜猜——"
他袖口突然抖出燃烧的黄符,火光映出瞳孔里跳跃的厌世感,"你闻到的山茶香,究竟是三年前阁楼里的,还是现在..."
燃烧的符纸猛地按向林惊蛰锁骨,却在触到皮肤瞬间化作灰蝶。
暴雨声突兀地穿透墙壁,商玄的唐装突然变成湿透的病号服,他贴着林惊蛰的耳垂呢喃:
"还是你偷偷藏起的葬礼那朵胸花?"
阁楼幻境的木质地板突然变成透明,林惊蛰看见底层禁室陈列着数百个玻璃罐。
每个罐子里都泡着刻有日期的山茶花,最近那朵的标签上写着"乙巳年三月初六",染血花瓣拼成的正是他左眼尾泪痣的形状。
"通书寮的模拟场可比医院有趣多了。"
商玄的卦签不知何时变成注射器,针头挑开林惊蛰病号服第三颗纽扣,
"毕竟真正的黄历杀局..."
冰凉的金属抵上心口疤痕,
"是从这里长出来的血肉历法呢。"
林惊蛰突然抓住商玄手腕,惊蛰刻印亮起的电光中,他看见对方腕内侧藏着道与自己锁骨完全相同的雷击疤。
商玄忽然吃吃笑起来,眼尾夸张地上挑:
"终于发现啦?三年前劈开那截雷击木的闪电——"
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满身卦象纹身,"可是老师亲手引下来的呢。"
浑天仪突然炸开漫天星图,电弧灼烧毛发的焦味扑面而来,十三岁那夜的耳鸣化作万千卦签坠落声。
林惊蛰在纷飞的《尸变图鉴》残页里,看见商玄用染血的甲骨文拼出句话:"你猜江玄戈的十字架,能不能让你钉住惊蛰日的煞神?"
“毕竟~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机会呢...”
青铜卦签穿透时空的嗡鸣尚未消散,林惊蛰己重重跌进十三岁那滩铁锈味的积水。
霉斑在木质地板绽成尸斑状纹路,横梁上密布的抓痕突然活过来,像数百条蜈蚣朝着他蜷缩的角落爬行。
"计时开始。"
商玄的声音从云端传来,带着戏谑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