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汤面上浮起的黑血丝——那是今早喂给沈青瓷战马的蛊毒,突然咧嘴笑出声:"传旨,给阵亡将士立衣冠冢!"
蟠龙柱后的阴影里,周临岸松散倚着冰冷石面。
鸦青官袍领口歪斜,露出半截苍白锁骨,沾着昨天白天围猎时溅上的鹿血。
他垂眸数着掌中佛珠,女帝话说得越冠冕堂皇,他喉咙里溢出的笑越轻。
檀香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孔时,他舌尖抵住齿尖轻嘶一声。
他想起昨夜飞鸽传来的密信——沈青瓷用蛊虫在雪地上拼出的六个字:狐狸尾巴露了。
暗红碎屑从掌心簌簌而落。
他偏头舔过虎口渗血的裂痕,月光恰好掠过眉骨那道旧疤,将原本秾丽如工笔的面容割裂成两半。
喉间溢出的低笑裹着沙哑尾音,惊得梁上乌鸦扑棱棱飞走,宫墙外梆子声正好敲到了三更。
在请缨前的某天,沈青瓷拎着沾了雪沫的朝服下摆跨进了周临岸府邸的门槛。
姝丽的男人斜窝在软榻上,正咬着缠在佛珠上的金蚕丝。
烛光跳在他松垮的鸦青常服领口,漂亮的额头恰好露出那道不合时宜的眉间浅疤。
"陈阁老今日参了我七本。"
她甩开玉笏砸进软枕堆,赤金翟冠歪斜着滑到颈侧,露出耳后未擦净的蛊虫血渍。
指尖刚碰到冰裂纹茶盏,就被周临岸用缠着绷带的手截住——那伤口是她昨日在猎场射偏的箭簇划的。
他掌心躺着颗裹糖霜的梅子:"别气。"
松烟墨混着安神香从袖袋飘出,沾在她汗湿的鬓角,
"还有更气的,女帝赐的参汤浇了西跨院的蛊虫。"
沈青瓷突然咬住他欲收回的指尖,糖渣混着血腥气在舌尖化开。
绣着符咒的里衣领口被扯开时,周临岸腕间佛珠恰巧勾住她束胸的银链,凉得她纤细的后腰一颤。
月光漫过沈青瓷垂落的鸦青色发尾,她攥着瓷瓶的手指骨节发白,对面男人军装马甲裹着的腰线却仍慵懒抵在檀木桌边。
周临岸把玩着鎏金打火机的指尖忽然停住,狭长凤眼映着跳动的火苗,"真要演这场戏?"
"三日后子时,记得把白绸盖在我灵牌。"
沈青瓷喉头滚动着血腥气,脊背却绷得笔首如雪中青竹。
她没看见周临岸喉结滑动时吞咽的叹息,首到对方突然扯松墨绿领带,露出冷白锁骨上她咬过的红痕。
蜡烛"咔嗒"熄灭的瞬间,周临岸将她锁进了沉香氤氲的怀抱。
他指尖抚过她后颈薄汗,像触碰即将破碎的琉璃盏,"保护好自己。"
灼热呼吸扫过她耳尖时,带出句轻不可闻的:"别疼。"
沈青瓷眼尾洇开的胭脂色凝在半空。
周临岸屈指弹落她睫毛上的泪珠,突然俯身衔住她发颤的唇珠,"青瓷,你心跳吵着月亮了。"
铜漏坠地的刹那,院外传来小厮惊呼。
沈青瓷跌进铺满白梅的棺椁,周临岸染着枪茧的掌心正稳稳垫在她蝴蝶骨下。
他垂眸将白绫覆上她脸,薄唇擦过她凝着冷汗的鼻尖,"等他们掀帘子时..."
尾音化作舌尖顶进她唇缝的玫瑰香,"只有我们知道这条白绫经历了什么。"
"乖,咬这里。"
“周临岸!”
“我在。”
妻主.....
染血的虎符硌在掌心,沈青瓷不知何时望向了京城的方向,突然记起周临岸衔住她唇珠时颤动的眼睫。
那日白绫浸着玫瑰香,他托住她后腰的掌心比此刻北境烽火更灼人。
"将军,该议战俘处置了。"亲卫捧着舆图靠近。
沈青瓷抹去睫上冰晶,染着血痂的指尖划过六万精兵驻扎的山坳。
她忽而被寒风吹裂的唇——驯烈马要喂三颗裹蜜的砒霜。
到第三颗了。
硝烟未散的军帐突然灌进朔风,王参将握刀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他盯着沈青瓷抛在沙盘上的染血童衣,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
"狄军屠了河西村。"她将染血的童衣掷在舆图中央,绣着"慈母盼归"的破布裹着三根断指,"斥候拼死带回的,是陈将军与狄王约定屠村练胆的密函。"
帐外风雪陡然凄厉,六万精兵里有半数来自河西。
"末将从未......"陈老将军旧部张都尉的辩解戛然而止,沈青瓷抖开的军需册上,墨迹未干的"河西遗孤安置银"刺痛了所有人眼——那数额恰是陈氏贪墨的三倍。
"本宫私库出的。"她摘下金步摇掷进炭盆,熔化的金水蜿蜒成北境防线,"三日后开拔收复河西,斩狄王者,可代本宫执此金印。"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踏雪声,传令兵捧着滴血的布包栽进来:"狄人送来战书,缀着......缀着河西孩童的乳牙!"
沈青瓷染着冻疮的手猛地攥紧虎符,在将领们铁青的脸色中突然轻笑:"狄王倒是贴心,连犒军的战利品都备好了。"
她靴尖挑起那包乳牙,精准落进王参将颤抖的掌心,"听说王将军幺儿刚满月?"
青铜兽首灯爆了个灯花,映亮舆图暗处的朱砂标记——那是王参将偷偷转移的家眷位置。
"末将请为先锋!"王参将突然以头抢地,甲胄撞出沉闷回响。
六万精兵的花名册被沈青瓷随手抛向火堆,却在众将惊呼中堪堪停在焰尖:"诸位的祖坟,本宫派了轻骑守着。"
她突然挥剑斩落半边帐帘,暴雪卷着八百轻骑疾驰而来的轰鸣灌进大帐。
马背上绑满狄军斥候的尸体,冻硬的敌旗在她剑尖碎成残片:
"管不好自己的人,本宫只能替他清理门户了。"
"三更造饭。"她起身时金步摇扫过王参将抽搐的眼角,绣履踏碎李副将遗落的狼图腾,"五更,本宫要看见河西飘满玄甲军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