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踹开的巨响震落梁上积灰。
夜澜风拎着绛红裙摆跨过门槛,腰间银丝绦缠着的短剑撞在门框上铮然作响。
他盯着角落里那团蜷缩在酒坛堆里的青灰色身影,绣金线的翘头履碾碎地上半块发霉的桂花糕。
"醒醒!"他揪起柳鸿鹄的衣领时,腕间银铃泼出串刺耳鸣响。
对方散乱的发丝间渗出酒气,脖颈处还沾着不知何时溅上的朱砂,"看看这个——"夜澜风突然将两寸长的铜管怼到他鼻尖,管口残余的伽罗香混着海腥味钻入鼻腔。
柳鸿鹄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抓住铜管的手指关节发白,被酒精泡得发皱的皮肤下透出青筋:"双鱼佩的传声筒?"
"卯时三刻潮信到,安子俊在鎏金匣暗格里留了半幅江南河道图。"夜澜风松开手,任对方踉跄着撞倒空酒坛。
他扯开碍事的披帛,露出内衬暗袋里染血的布条,"镇北侯府上月失窃的止血散,沾着孔雀胆的锈斑。"
墙角的更漏突然卡住。
柳鸿鹄抹了把脸,目光落在夜澜风缀满珍珠的云鬓上,突然嗤笑出声:"你穿清歌郡主的浮光锦,该不会是要替她嫁去南疆?"他抬手碰了碰对方耳垂上摇晃的翡翠坠子,"这易容术倒是精进......"
夜澜风猛然掐住他手腕按在砖墙,金丝楠木窗棂被震得簌簌作响:"苏逸尘的命灯亮了吗?"他压低的声音裹着窗外渐近的潮声,"梅启贤饮下那杯酒己过三个时辰,若他当真解了孔雀胆的毒......"
"亮了!"柳鸿鹄突然挣开桎梏,从怀中掏出块裂开的双鱼佩。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玉玦表面,原本黯淡的鱼眼处正泛着微弱红光,"两个时辰前亮的,就在落丫头被带进王府的时候。"他沾着酒渍的指尖划过玉佩裂痕,"但梅老头给的解药方子有问题,苏逸尘心肺间还卡着半根金针。"
海风突然灌满整间屋子。
夜澜风扯下假髻扔在桌上,露出束得整齐的墨发。
他撕开层层叠叠的裙装下摆时,腰牌上"玄机阁"三个鎏金小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镇北侯的暗卫盯上安子俊了,那半截染血布条是清歌郡主失踪时穿的......"
"等等。"柳鸿鹄突然按住他正在拆臂钏的手,沾着朱砂的鼻尖几乎贴上对方耳侧,"你穿成这样闯进来,该不会是要......"
"王府地牢的守卫每夜子时换岗。"夜澜风甩开他的手,从裙装夹层抽出卷泛黄的舆图,"梅启贤倒前在青砖上洇出的河道图,缺的正是王府暗渠这段。"他指尖点着图上被朱砂圈住的位置,"安子俊卡在窗棂缝隙的双鱼佩,刻着柳叶纹的那面朝外。"
柳鸿鹄突然笑出声,伸手扯了扯对方身上残破的绛红纱衣:"所以夜公子这身打扮,是要扮作溺毙的女鬼从暗渠游进去?"他晃了晃见底的酒壶,"别忘了王府暗卫带着嗅过伽罗香的猎犬......"
话音未落,夜澜风己扯开领口扔给他个油纸包。
浓烈的腥咸味弥散开来,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海藻还沾着新鲜水珠:"戌时涨潮时捞的虎斑贝,壳里灌了双份的孔雀胆。"他踢开脚边酒坛,露出藏在桌下的鎏金匣,"安子俊摔碎的那块鸽血石,粉末混着潮气能盖住人味。"
更漏终于挣脱卡住的铜珠,卯时的梆子声混着第一波退潮声漫过窗台。
柳鸿鹄盯着匣底未干的朱砂,忽然将油纸包揣进怀里:"救出落丫头之后,我要梅启贤药庐里那罐泡着金蟾的雄黄酒。"
"成交。"夜澜风扯下最后一片碍事的裙裾,露出紧束的夜行衣。
他推开后窗时,咸涩的海风卷着潮湿的砖灰扑进来,远处隐约传来画舫上飘渺的丝竹声。
柳鸿鹄突然按住窗框,沾着酒渍的袖口在晨雾中沉沉下垂:"王府暗渠的第三道铁栅栏,卡着三年前沉船时的生锈锚链。"他喉结动了动,"苏逸尘上次探查时......"
"被铁链划破的夜行衣碎片,现在还挂在暗渠东侧的倒刺上。"夜澜风反手甩出枚柳叶镖,钉在梁柱上的海州城地图簌簌颤动,"辰时三刻的日晖会透过琉璃瓦照在水牢东南角——这是清歌郡主及笄那天,苏逸尘趴在屋顶三个时辰测出的方位。"
咸腥味突然变得浓重。
柳鸿鹄望着逐渐泛白的天际线,指尖无意识着双鱼佩的裂痕。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混在退潮声里:"要是梅老头给的解药......"
"那就把孔雀胆喂给猎犬。"夜澜风翻出窗外,残破的绛红纱衣在礁石间忽隐忽现。
潮水退去的沙滩上,歪斜的脚印很快被新涌上来的浪沫吞没。
咸湿海风卷着浪沫扑进窗棂,柳鸿鹄指尖的朱砂在舆图上洇开暗红痕迹。
他按住夜澜风解到一半的珍珠璎珞,被酒气熏红的眼尾微微抽搐:"且不说暗渠里三道铁栅,单是豢养在王府别院的六条伽罗犬——"
"卯时二刻潮位最低。"夜澜风甩开璎珞,鎏金腰牌擦过柳鸿鹄手背留下道红痕。
他抽出暗袋里浸过雄黄的布条缠在腕间,鸦青色夜行衣被晨雾洇出深色水痕,"安子俊在第三道铁栅卡了截虎斑贝,足够撑半柱香。"
柳鸿鹄突然抓住对方正在绑护腕的手。
残存的酒液顺着袖口滴在青砖上,洇开几点深色圆斑:"三年前苏逸尘折了七个好手才摸清王府换防规律,如今守卫增了三成......"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指节无意识着双鱼佩的裂痕。
夜澜风反手将鎏金匣拍在桌上,鸽血石粉末簌簌落在海州城地图的西南角:"梅启贤倒下前改了河道图,暗渠东侧新砌的砖墙留有气孔。"他指尖划过舆图上朱砂标记,"辰时日晖偏移三寸,正好照在暗渠第三道闸门的机括上。"
更漏滴答声突然变得急促。
柳鸿鹄望着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际,突然抓起酒壶浇湿袖口:"若按苏逸尘上次探查的路线......"
"所以需要清歌郡主的香囊。"夜澜风扯开绛红披帛,暗袋里滚出个缠金丝的鲛绡荷包。
伽罗香混着海藻腥气弥散开来,他捏碎荷包边缘的蜡丸,淡青色药粉立即附着在夜行衣褶皱处,"安子俊在琉璃瓦上蹭的孔雀胆,正好盖住人味。"
柳鸿鹄突然闷笑出声,染着朱砂的指尖点向对方后颈:"夜公子这身脂粉味,倒比醉仙楼的姑娘还讲究。"他扯开衣襟露出绑在胸前的虎斑贝,腥咸汁液顺着锁骨滑进里衣,"可惜梅老头没教你怎么对付活水机关......"
话音未落,夜澜风己旋身翻出窗外。
残破的裙裾在礁石间勾连成血色暗纹,他踏着退潮显露的暗渠入口青砖,反手将鎏金腰牌卡进石缝:"苏逸尘上次卡在这里的柳叶镖,锈迹正好盖住新开的气孔。"
咸涩水汽扑面而来。
柳鸿鹄望着幽深渠口漂浮的藻类,突然按住腰间双鱼佩:"若暗卫带着改良过的嗅犬......"
"所以需要这个。"夜澜风甩给他半截染血的袖箭,箭簇上凝固的暗褐色物质正散发刺鼻腥臭,"清歌郡主失踪时抓破窗棂留下的血痂,混着伽罗香足够让猎犬发狂。"
暗渠深处传来铁链晃动的闷响。
柳鸿鹄将袖箭别在后腰,突然扯住对方束发的墨绸:"梅启贤给的解药方子缺了味龙脑香,苏逸尘体内的金针......"
"那就用这个代替。"夜澜风劈手斩断一截海藻,乳白色汁液滴在青砖上发出滋滋声响。
他踩着漫过脚踝的潮水钻进暗渠,残存的绛红纱衣拂过生锈锚链,"安子俊在第二道铁栅留的虎斑贝,壳里灌的不是海水。"
柳鸿鹄瞳孔骤缩。
他摸到铁栅栏缝隙里卡着的贝壳碎片,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呼吸一滞:"你们居然用......"
"戌时涨潮的虎斑贝会吞食浮游生物。"夜澜风突然压低声音,鎏金腰牌擦过潮湿的砖墙迸出火星,"梅启贤倒前说过,活水机关的旋钮要逆着潮汐方向转。"
腐臭的水汽突然变得浓重。
柳鸿鹄望着暗渠深处隐约晃动的火把光亮,突然将双鱼佩塞进对方手里:"若三刻钟后鱼眼变黑......"
"就把鸽血石粉末撒在东南角。"夜澜风攥紧玉佩裂痕处,翡翠耳坠早被换成淬毒的银钉。
他贴着长满藤壶的砖墙挪动,夜行衣上的药粉在幽暗中泛着磷火似的微光。
第一道闸门的齿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柳鸿鹄望着铁栅栏外逐渐升起的日晖,突然抓住夜澜风的小臂:"落丫头若是己经......"
"那就把鎏金匣砸在梅启贤坟头。"夜澜风甩开他的手,腰牌尖端划过砖墙留下新月状刻痕。
咸腥的潮水漫过膝盖时,他听见暗渠深处传来铁器破空的铮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