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将皇城朱雀纹地砖洗得发亮，景昀指尖抚过奏折上"南疆异象"西个朱砂批注，山河折扇在掌心转出半轮残影。檐角铜铃忽响三声，他抬眸望见暴雨前的阴云中掠过一道赤金流光，那轨迹竟与扇骨暗纹分毫不差。太监总管捧着漆盘碎步趋近，盘中呈着今晨从护城河捞起的青铜匣，匣面凤凰浮雕的第三根尾羽残缺处，正渗出与瑾妤眼尾相似的绯红雾霭。
"退下。"紫袍广袖扫过案前青玉镇纸，景昀的梨涡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当最后一名宫娥的裙角消失在殿外，人道剑从扇骨中铮然出鞘，剑尖挑开青铜匣的瞬间，七十二枚凤翎针暴雨般激射而出，却在触及他眉心前一寸被扇面山河图尽数吸纳。匣底羊皮卷缓缓展开，绘着的竟是瑾妤三百年前在诛仙台坠落时的场景，只是画中人身着凤冠霞帔，足下红莲业火里浮沉着九枚刻有"昀"字的玉珏。
景昀忽然捏碎腰间香囊，龙涎香混着朱砂粉洒在羊皮卷上。墨迹遇朱砂竟开始流动，最终在画卷边缘凝成行小楷：凤印现世，山河倒悬。折扇倏地收拢敲击掌心，他望着扇坠上摇晃的赤金流苏——这是三日前边关快马送来的"祥瑞"，此刻在烛火下显露出羽毛纹理——分明是灼华涅槃时脱落的凤翎。
更漏指向戌时三刻，景昀踏着御书房琉璃瓦跃上宫墙时，人道剑正在鞘中发出龙吟。皇城东南角的胭脂河泛起诡异金红，画舫歌女们的软语变成了整齐的梵唱，每艘船头都立着个戴青铜面具的艄公，面具额间嵌着残缺的赤金神印。当他展开山河扇截住一缕飘向皇陵的绯雾时，扇面忽然浮现南疆十万大山的地形图，某处峡谷闪着与瑾妤腕间红绳相同的光晕。
"陛下好兴致。"玄夜的声音混在打更声中传来，白骨轿辇的帘角露出半截缠着银发的指节。景昀的梨涡加深几分，折扇轻摇间震碎轿前十八盏幽冥灯："不及冥王雅趣，拿朕的江山当聘礼。"他足尖点过河灯，袖中射出的人道剑气刺穿轿帘，却只搅散一团黑雾。真正的杀机来自水下，九条缠着曼珠沙华的锁链破水而出，链条尽头拴着的竟是三百具身覆凤纹的尸傀。
山河扇在空中旋出罡风，景昀借着反冲力落在最高的桅杆上。尸傀们脖颈突然扭曲一百八十度，口中同时吐出沾着凤翎的毒箭。当第一支箭擦过他紫金玉带时，扇面山河图突然飞出万千青峰虚影，将毒箭尽数钉在虚空。景昀趁机咬破指尖，将人皇血抹在扇骨，原本的墨色山水瞬间染血，浮现出瑾妤在海底炼狱被锁链缠身的画面。
"原来在这里。"他轻笑一声捏碎扇坠，凤翎燃起的涅槃火烧穿幻象。胭脂河底显出青铜巨鼎的真容，鼎身缠绕的锁链尽头拴着个银发女子，她额间神印正被鼎中沸腾的忘川水侵蚀。景昀的人道剑劈开水面时，怀中的山河图剧烈震颤——那女子锁骨下的凤凰胎记，竟与扇中隐藏的凤族图腾完全契合。
玄夜的重瞳在鼎耳处浮现，冥王手指穿过虚影轻抚女子脸颊："人皇可知，你祖上七代祭天用的凤冠，镶的是她第一世涅槃时的尾翎？"鼎中忽然伸出无数鬼手抓向景昀，每只掌心都刻着景氏皇族的族徽。人道剑迸发出刺目白光，景昀在剑光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三百年前那个跪在诛仙台边的小道士，手中攥着的正是如今己化为山河扇的桃木剑。
"破！"随着厉喝，扇骨中飞出九道皇朝气运凝成的金龙。鼎身应声炸裂，景昀揽住昏迷的银发女子跃上河岸，却见她腕间红绳突然断裂，青铜卦钱滚落脚边摆出死局。玄夜的笑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河水倒卷成幕，映出十万大山深处正在苏醒的赤金神碑。
怀中的女子忽然睁眼，瞳孔是灼华独有的鎏金色。她指尖凤翎印记刺入景昀后颈，剧痛中三百年前的记忆汹涌而来——彼时刚继位的人皇在昆仑巅以山河为聘，换来的却是凤君涅槃时的冲天烈焰。景昀反手扣住女子命门，人皇血渗入她眉心时，凤冠霞帔的幻影突然溃散，露出瑾妤苍白的真容。
"陛下这份人情，本君记下了。"灼华的声音从云层传来，十二道赤玉流苏卷走昏迷的瑾妤。景昀的折扇插在河岸青石中，扇面山河图正被凤血染出新的脉络。他拾起卦钱对着月光细看，背面赫然刻着瑾辰的笔迹：十世劫启于南疆。
五更鼓响时，景昀站在太庙列祖牌位前，手中握着从青铜鼎残骸里拾取的凤印碎片。碎片上的纹路与山河扇暗纹拼合时，列祖灵牌突然齐齐转向南方。太监惊慌来报，说南疆八百里加急文书刚到——十万大山深处的天空裂开了赤金缝隙，有百姓看见银发神女在云端与黑龙缠斗。
"拟旨。"景昀碾碎凤印残片，看着朱砂粉从指缝漏进山河扇纹路，"朕要南巡。"他抚过扇面新添的裂痕，那里正渗出与瑾妤神血相同的气息。而在无人可见的维度，玄夜正将沾着人皇血的发丝穿入骨笛，吹出的调子引得归墟海水倒灌进南疆裂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