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新年至,乾清宫照往常一般设下春节宴会。
正是腊梅吐蕊时节,郡主府垂花门外早积了层薄雪。
赢瑜身披玄狐大氅,立在石阶下朝林如海抱拳笑道:"原是老祖宗亲笔写了笺子要玉儿进宫入宴,学生也没了办法。"
林如海眉心跳了跳,拱手回礼道:"太子殿下何需多说这些…"
"哎~"赢瑜掀袍登阶,伸手扶起林如海:""论外礼您是我师,论家礼您是我..."话到唇边见林如海抱拳的拳头紧了紧赶忙一转:"论家礼也该当亲厚些才是。"
忽听得门内脚步传来,赢瑜抬首望去。
只见黛玉裹着大红羽纱面白狐裘踏雪而来,额间珍珠抹额映得面若芙蓉:"我当是哪个戏班在门外开锣,原是太子殿下在此排演《负荆请罪》呢。"
赢瑜见她鬓角簪着红梅,笑吟吟道:"妹妹来得正好,我正与老师分说..."
话头被黛玉截断:"我只听见'老师'二字,又像在排演《将相和》呢。"
林如海望着二人斗嘴,捻须笑道:"你们二人倒拿我取乐。方才贾府也送来帖子,道是老太太邀我过春宴,哪里就成了独守春节的?"
赢瑜与黛玉西目相对,一个绛唇微抿,一个凤目含星,终是撑不住都轻笑出声。
赢瑜整冠正色道:"既如此,学生便带妹妹入宫赴宴去了,宴罢定当回府。"
朱轮华盖马车缓缓驶至宫门前,赢瑜方携了黛玉的素手,二人款步而入。
琉璃瓦上覆映白雪,红墙夹道间零星开着几簇腊梅。
赢瑜见时辰尚早,便引着黛玉往御花园去。但见霜枝挂玉,冰池凝翠。
黛玉轻呵着白气指点:"这倒似大观园里雪庵的景致,只少了些红梅映雪。"
赢瑜笑应道:"东边石山后倒有片老梅林,我领你去瞧瞧."
话音未落,早有青衣太监快趋几步前清道,顷刻间满园罗绮尽避了开来。
二人行至乾清宫时,满殿珠翠轻摇,锦绣生辉。
见着赢瑜入内,诸皇子公主皆离席垂首:"给太子殿下请安。"独两位尊者端坐如仪。
赢瑜忙不迭虚扶众人道:"年节家宴,原该免了这些虚礼。"
说着携黛玉盈盈下拜:"老祖宗万安,皇祖父圣安。"
老太妃早笑得眯了眼,颤巍巍自珊瑚匣中取出两枚錾金压胜钱:"快起来罢,这两个玉人儿倒像画上走下来的。"
"谢老祖宗恩典。"黛玉低眉接过,见那金钱上錾着"长乐未央"西字。
转至太上皇座前,老圣人持着白玉柄麈尾,将两枚龙凤呈祥的荷包递来:"瑜哥儿,如今给你许了亲了,该愈发持重了......"语未尽意,只捻须颔首。
赢瑜方牵着黛玉入首席坐定,便见赢梓提着石榴红裙裾飘然而至,只给赢瑜留了句:"七哥万福!"
而后就转向黛玉福身:"妹妹这身藕荷色衣裙好生别致,倒像是把江南烟雨披在身上。"
说着眼波流转,自袖中摸出个缠枝莲纹锦囊:"这是我亲手绣的,里头装着菩提伽南香珠,妹妹可别嫌弃。"
"姐姐绣的莲纹真真好看的紧,我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会去嫌弃它"黛玉举着锦囊细瞧了瞧后,便将它贴身放好。
待要回礼,却被赢梓按住手腕:"我不过图个新鲜,哪像妹妹出口成章,快说句吉祥话儿与我听听。"
两人正说笑间,大皇子赢沅举着青玉觞起身:"臣兄敬太子殿下,愿东宫祥云常驻,福泽绵长。"
赢瑜含笑回敬:"承皇兄的吉言,也祝皇兄身体康泰,福泽绵长。"
二皇子擎杯接道:"臣兄也恭祝太子殿下......"一时觥筹交错,满殿金樽玉箸相映生辉。
对席长公主赢锦敬罢酒,便独倚阑干,素手执盏却未沾唇。
赢瑜瞥见她鬓边九鸾衔珠步摇微微颤动,正欲开口,赢梓忽挨近耳语:"皇姐的婚事......被父皇许给了镇北侯世子......"
赢瑜眉心微蹙:"可是镇北侯殉国后,承爵的那个?"
"正是呢!"赢梓压低声音:"我前儿听说,那世子是个混不吝的性子......"
赢瑜了然颔首:"我到时让玄衣卫查查,坊间传闻也不可尽信"
暮钟三响,宴罢人移,仁和殿外九曲回廊间,各宫丽人早己罗列成锦。
黛玉方与元春相视莞尔,忽觉有人搂来,原是赢瑜搂过她轻指起天上一颗奇特繁星。
元春望着那对交叠着望天的身影,眼底泛起潋滟秋波。
众人齐齐入了殿中,赢瑜携着黛玉入座一同瞧起今年排的好戏。
殿内忽起清越笙箫,二十西童伶自金丝藤萝间飞旋而出。
虎头帽上银铃与绢灯十二生肖相映成趣,童声脆若玉磬:"蟠桃红映瑶池水,青鸟衔来万寿春......"
话音未落,十二重绯色纱幕次第升起,仙娥们踩着三寸檀木厚底靴,在琉璃地上旋出十八重流云纹,水袖翻飞间暗香浮动。
子时更漏将尽时,只闻九霄传来裂帛之声。
赢瑜广袖漫卷,将黛玉拢进怀中,黛玉轻靠着他的胸膛,仰望起外头星空。
但见千丈焰火破开墨色天幕,金蛇银树次第绽放在琉璃瓦上,照得黛玉眸中星河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