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开封府行辕。
胤祐手中拿着一份来自京城的密报，眉头微蹙。
顾寒舟侍立一旁，神色亦有几分凝重。
“爷，京中传来消息，翰林院侍读学士常升被明珠拿下，其府上搜出秘密账册，记载了通过恒通源收受贿赂，且有玉字标记。”顾寒舟轻声道，“此事与我们之前送往京城的汝宁账册，可以互为印证。”
胤祐点了点头：“常升此人我略有耳闻，素以清廉自诩。不想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明珠这一手，倒是快准狠。”
“只是……”顾寒舟迟疑道，“索额图那边，似乎在辅国公阿尔松阿的一处外宅，也搜到了一尊玉麒麟摆件。但阿尔松阿府上坚称那是寿礼，从聚宝斋东家柳三处购得。此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索额图处境颇为尴尬。”
“玉麒麟摆件？柳三？”胤祐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先生，你觉得此事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
顾寒舟沉吟道：“若真是巧合，那未免也太过巧合了。聚宝斋与恒通源关系密切，柳三又是玉先生贪腐链条上的一环。在这个时候，阿尔松阿府上出现一尊来自柳三的玉麒麟，更像是一个刻意抛出的诱饵，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将水搅浑。”
“英雄所见略同。”胤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来那道折子是真的惊到蛇了。只是这条蛇，比我们想象的更为狡猾。它不仅没有慌乱逃窜，反而主动丢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试图干扰朝廷的判断。”
“常升这条线，是明珠在跟。索额图那边的玉麒麟摆件，暂时也与我们无关。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继续深挖河南本地的线索。王守财虽然招供了不少，但关于玉先生的真实身份以及其在河南的完整布局，依旧语焉不详。”
“爷的意思是……”
“既然他们想在京城唱大戏，那我们就在河南，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胤祐眼中精光一闪，“王守财不是说，玉先生在河南的据点遍及各州府么？那我们就从汝宁府的模式入手，逐个排查与恒通源分号往来密切且有贪腐嫌疑的官员。”
“爷，如此一来，动静不小，恐怕会引起更大的反弹。”顾寒舟不无忧虑地说道。
胤祐转过身，目光坚定：“他们越是反弹，就越容易露出马脚。我倒要看看，这玉先生在河南布下的天罗地网，究竟能有多坚固。”
他语气一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刘明远，让他从卫队中挑选精锐，随时待命。另外，命人将王守财严密看押，绝不能出任何纰漏。这条鱼饵，我还要用他钓出更多的大鱼。”
……
子夜，洛阳城，知府衙门后宅。
秦怀仁正搂着新纳的美妾酣睡，忽闻庭院中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
他警觉性极高，猛地睁开双眼，侧耳倾听。
砰的一声闷响，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数名身着便服、却煞气腾腾的汉子鱼贯而入，为首一人，正是胤祐麾下卫队长刘明远。
“秦怀仁，奉七贝勒密旨，前来查你贪赃枉法通同舞弊一案。来人，给我搜！”刘明远声如洪钟，不给秦怀仁任何反应的机会。
秦怀仁衣衫不整地从床上滚落，惊魂未定，尖声叫道：“大胆！本官乃朝廷二品命官，尔等是何人？竟敢擅闯府衙，意图谋反不成？！”
刘明远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在他眼前一晃：“看清楚了，这是七贝勒的令箭！秦大人，你那点龌龊事，以为能瞒天过海么？恒通源的账，玉先生的银子，你收得可还安稳？”
“玉先生”三字一出，秦怀仁面如死灰，浑身一颤，在地。
如狼似虎的侍卫们迅速控制了府内要害，首扑书房和账房。
片刻之后，几名侍卫抬着数口沉重的箱子出来，里面满是账簿和信函。
“将军，挖到了！后花园那株老槐树下有密室！里面藏着……藏着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还有一本……一本黑账！”一名校尉兴奋地禀报。
刘明远眼神一厉：“带上来！”
那本黑账被呈上，封面平平无奇，翻开之后，却是触目惊心。
里面详细记载了秦怀仁近年来通过各种手段搜刮的民脂民膏，以及与一个神秘上家的银钱往来，每一笔款项之后，赫然也有一个朱笔小字“玉”为记。
“好个秦怀仁！好个‘玉’字！”刘明远咬牙切齿，“将秦怀仁及其家眷，一并拿下，所有赃款赃物，悉数封存！天亮之后，立刻押解回开封府，等候贝勒爷发落。”
……
与此同时，那座幽深的宅院内。
“主子，洛阳失守了。秦怀仁被七贝勒的人拿下，所有账目、赃银，尽数被抄。”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窗边的人影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只是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寒芒：“哦？这位七贝勒的动作，比预想中还要快一些。秦怀仁这条线，藏得如此之深，他是如何得知的？”
“据探子回报，胤祐似乎从汝宁府杨宗义的旧案中，顺藤摸瓜，查到了王守财。王守财被用重刑，吐露了部分河南的联络人，秦怀仁便是其中之一。”
“王守财……”那人冷笑一声，“一个废物，留之无用。也罢，秦怀仁这条线，本就是用来迷惑视线的。他那本黑账，是我特意让人帮他做得精细些，上面的玉字想必七贝勒会很感兴趣。”
沙哑声音的主人微微一惊：“主子的意思是，秦怀仁也是弃子？”
“不然呢？”那人把玩着玉核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河南的水，还不够浑。七贝勒以为他抓住了河南的玉先生，却不知，这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核心，岂是区区一个洛阳知府所能触及？”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传令下去，河南那边，该收口的收口，该断尾的断尾。七贝勒想查，便让他查。索额图在京城盯着柳三那尊假玉麒麟，明珠守着常升那条死胡同，胤祐在河南掀翻几个贪官污吏……呵呵，他们都以为自己离真相很近，殊不知，都在本座的棋盘上打转罢了。”
“主子高明！”
那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七贝勒不是想知道玉先生是谁么？秦怀仁这颗棋子，会给他一个‘惊喜’的。让他以为自己挖出了一个贪腐大案的头目，等他把精力都耗在这些枝节上，我们真正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告诉京城那边，让他们配合调查，适时地抛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将水搅得更浑。我倒要看看，这位年轻的七贝勒，究竟有多少能耐，能从这重重迷雾中找出真正的玉麒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