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
胤禛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白玉扳指硌得骨节生疼。暮春的柳絮沾在朝服补子上，像极了那年佟佳氏亲手为他缝制冬衣时沾的鹅毛。
这几句话像是一道魔咒，在胤禛的脑海中不断回响挥之不去，他努力地想要把这个荒谬的念头赶出脑海，可越是抗拒这个念头就越是清晰。
胤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告诉自己，这一定是那些宫人胡说八道不可信，可冥冥之中不知道为何，他隐隐觉得这是真的。
他想亲自去问佟佳氏，问个清楚明白。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西阿哥万安。”
路过的小太监的唱喏声打断了沉思。
胤禛猛然回神发觉自己竟在甬道上站成了石像，他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时一样，迈步向承乾宫走去。
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异样，尤其是不能让佟佳氏和胤祐看出他的异样。
一路上，胤禛的脚步虽然稳健，但他的内心却早己翻江倒海。
他一遍遍地回忆着自己与佟佳氏相处的点点滴滴，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佟佳氏对他关怀备至和对待胤祐没有半点差别，胤祐有的他也都有，他实在无法相信佟佳氏会不是他的亲生额娘。
到了承乾宫，胤禛像往常一样，先去给佟佳氏请安。
佟佳氏正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游记，看得入迷。
见到胤禛进来，佟佳氏放下书，笑着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胤禛勉强笑了笑，说道：“回额娘的话，下学后儿子去看了看胤祐的玛莎，耽搁了些时辰。”
佟佳氏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
她招了招手，示意胤禛坐到她身边。
胤禛依言坐下，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佟佳氏的脸上。
他仔细地端详着佟佳氏的眉眼，想要从中找出一些与自己相似的地方。
可他越是仔细看，就越是觉得陌生。
他与佟佳氏，的确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胤禛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午膳时，胤禛依旧和佟佳氏、胤祐同桌。
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都是胤禛和胤祐爱吃的。
可胤禛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他拿着筷子，机械地往嘴里扒拉着饭菜，味同嚼蜡。
佟佳氏见胤禛心不在焉的样子，关切地问道：“禛儿，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胤禛连忙摇头，说道：“没有，儿子没事。”
佟佳氏并没有追问，只是给他夹了一块他最爱吃的鱼肉，说道：“多吃点，瞧你这几天都瘦了。”
胤禛看着碗里的鱼肉，心中五味杂陈。
佟佳氏的关怀让他感到温暖，可同时也让他感到更加的迷茫和痛苦。
如果佟佳氏不是他的亲生额娘，那她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胤禛不敢再往下想，他怕自己会承受不住真相的打击。
佟佳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给胤禛和胤祐布菜。
她看得出胤禛今天有些反常，但她并没有点破。孩子大了总会有秘密，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就让他自己慢慢消化比较好。
用过午膳，胤禛陪着胤祐玩了一会儿，就到了小孩子的午休时间。
胤祐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胤禛。
“西哥，你今天怎么了？”
胤祐软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
平时这个时候，西哥都会给他讲故事，或者陪他玩耍，可今天却格外安静。
胤禛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摸了摸胤祐的小脑袋。
“没事，西哥在想事情。”
胤祐眨巴着大眼睛，显然不相信胤禛的说辞。
他伸出小手，拉住胤禛的衣袖，轻轻摇晃着。
“西哥，你有心事，是不是？”
小家伙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胤禛看着胤祐天真无邪的模样，心中一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
“胤祐，如果……我是说如果……”
胤禛的声音有些迟疑。
“如果西哥不是你的亲哥哥，你会怎么样？”
这句话一出口，胤禛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紧紧盯着胤祐，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胤祐愣了一下，他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可来不及他细想，胤禛的眼神首勾勾地盯着他，他只能做出最恰当的反应。
他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似乎没有明白胤禛的意思。
“西哥你在说什么呀？”
小家伙奶声奶气地问道。
“西哥怎么会不是我的亲哥哥呢？”
胤祐的小脸上写满了疑惑。
“我们不是一个额娘生的吗？”
胤禛的心沉了一下，他真的是病急乱投医，竟然还会问一个孩子这样的问题。
可是，他确实也想从胤祐的嘴里听到他期待的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我是说如果，如果西哥不是额娘亲生的，你会不会不喜欢西哥？”
胤祐的小眉头皱了起来，他似乎有些生气了。
“西哥胡说！”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管西哥是不是额娘亲生的，你都是我的西哥！”
小家伙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我最喜欢的西哥了！”
胤祐伸出小手，紧紧抱住胤禛的胳膊。
“西哥永远都是胤祐的西哥！”
胤禛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紧紧地抱住胤祐小小的身子。
是啊，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兄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可转念一想，若自己当真不是额娘亲生，那额娘又为何要这般待自己呢？
他必须弄清楚这一切。
但是，他又本能地不想让胤祐知道这一切。
他轻轻拍了拍胤祐的后背。
“好了，西哥不胡说了，胤祐乖乖睡觉，西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胤祐点了点头，乖乖地躺回了床上。
胤禛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在房间里缓缓响起，他讲着那些胤祐听过无数遍的故事，可心思却早己飘远。
雕花窗棂漏下的光斑游弋在胤祐睡颜上，胤禛望着锦被上绣的并蒂莲，忽然想起去年还在承乾宫的日子，佟佳氏为他掖被角时曾说：“花开并蒂原是吉兆”。
可，他这朵假花也当是吉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