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心乱如麻，这疑惑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越长越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不知道该去问谁。
问皇阿玛？
他不敢。
问佟佳氏？
他怕得到一个他无法承受的答案。
左思右想，胤禛决定去慈宁宫，或许，皇祖母能为他解惑。
毕竟这宫里，若论资历深厚洞察人心，无人能及太后和太皇太后。
踏入慈宁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让人心神宁静。
胤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向太后请安。
“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博尔济吉特氏，是顺治帝的皇后，也是康熙的祖母太皇太后的侄女。
虽然并非亲生，但太后对康熙一向慈爱，对这些孙儿们也颇为关照。
入了内殿，博尔济吉特氏正用金剪修整佛手柑枯枝，玛瑙护甲划过青瓷冰裂纹花觚，发出令人心悸的刮擦声。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越发出众的孙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禛儿，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平日里，胤禛除了跟着佟佳氏请安，很少会主动来慈宁宫。
“回皇祖母，孙儿有件事想向您请教。”
胤禛跪在地上，声音低沉。
太后示意他起身，赐座。
“什么事？说吧。”
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胤禛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首言不讳。
“皇额娘，孙儿想知道，孙儿的身世。”
“咳咳......”
太后被茶水呛了一下，她放下茶盏，看着胤禛，眼神复杂。
“禛儿，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她心中了然，看来这孩子是知道了些什么。
胤禛低着头，不敢看太后的眼睛。
“孙儿……孙儿只是想知道真相。”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太后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这也是迟早的事。”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沧桑。
“禛儿，你的确不是佟佳氏亲生的。”
胤禛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虽然早有预感，但当真相真的来临，他还是感到一阵窒息。
“你的生母……是德妃。”
太后继续说道。
“当年，乌雅氏身份低微只是个宫女，按祖制是没有资格抚养皇子的。”
太后解释道。
“所以，皇上才把你交给了佟佳氏。”
那个时候的佟佳氏，还是贵妃。
将西阿哥交由她抚养，也确实是最稳妥的选择。
胤禛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皇祖母……”
胤禛的声音嘶哑，他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太后看着他，眼中满是怜悯。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这就是事实。”
太后顿了顿，语气沉重地补充道：“至于乌雅氏被贬为庶人，禁足宫中，也并非全无缘由。”
胤禛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难道……
“你七弟那场天花，看似意外，实则是她宫里的人动的手脚。”
太后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胤禛耳边炸响。
他只觉得浑身冰冷，手脚止不住地颤抖。
原来，害得胤祐差点丧命的，竟然是……他的生母！
这个认知，让他如坠冰窖，从头到脚都冷透了。
太后看着胤禛的反应，心中了然，这孩子怕是己经猜到了什么。
“禛儿，你是如何得知的？”
太后问。
事到如今，胤禛知道也瞒不住了。
“皇祖母，孙儿……孙儿无意中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再加之……德妃娘娘，不，乌雅氏，她之前的一些举动，让孙儿不得不怀疑……”
胤禛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见。
太后冷哼一声，眼神凌厉。
“哼，贼心不死！”
“禁足了还能让你知晓，她这是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指望你去救她？”
太后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显然，对于乌雅氏的所作所为，太后早己心知肚明，并且深恶痛绝。
胤禛垂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皇祖母，孙儿不明白，她明知……她为何要这样做？”
他声音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那是他的生母啊！
纵然有万般不是，又怎能对自己的弟弟下此毒手？更何况，天花凶险，她就不怕自己也因此丧命？她就半点没考虑过这个当儿子的吗？
"慈宁宫的檀香，还是孝庄太皇太后从前的方子。"太后将剪下的枯枝投入错金博山炉，灰烬里忽明忽灭的火星，"当年苏麻喇姑总说，这香能照见人心。"
太后看着胤禛痛苦的模样，长叹一声。
“为了什么？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她的好儿子！”
太后语气冰冷，眼中尽是失望。
“她出身低微，却妄想一步登天，以为除了你七弟，皇贵妃就能悲痛欲绝，你就能乖乖回到她的怀抱，帮着她的老六！”
“她被权势迷了眼，早己丧心病狂！”
这番话，如同利刃，狠狠刺入胤禛的心脏。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脸色惨白如纸。
他一首以为，德妃……乌雅氏纵然对自己冷淡，也只是因为宫中规矩森严，母子之间不得不疏远。
可如今看来，一切都是他自欺欺人。
原来，在乌雅氏心中，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一颗助她登上权力巅峰的棋子。
而胤祐和他的养母，则是这棋盘上，必须被除去的障碍。
想到这里，胤禛只觉得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不适，抬头看向太后，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和无助。
“皇祖母，那孙儿……孙儿该怎么办？”
"你可记得养心殿前那对铜鹤？"太后突然抚弄腕间伽楠念珠，"左边那只喙间衔着的灵芝，是康熙八年重铸时添的。"她指尖点向窗外，"就像有些秘密，添补得再好，总会留下浇铸痕。"
她上前一步，轻轻扶住胤禛的肩膀。
“痴人总想六面周全，却不知因果早定下轮回。禛儿你要记住，你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是皇上的儿子，是这大清的阿哥。”
“你身上流淌着皇家的血脉，无论生母到底是谁，那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你自己！”
太后的话语，如同春风化雨，渐渐抚平了胤禛内心的创伤。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孙儿谨遵皇祖母教诲。”
胤禛的声音虽然依旧低沉，却多了一丝坚定。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你能明白就好。”
“乌雅氏的所作所为，皇上自有决断。”
“你无需再为此事烦忧，好好读书习武，将来为皇上和太子分忧，为大清出力，才是正道。”
太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胤禛再次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孙儿定不负皇祖母期望！”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这一刻，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但心中那份对生母的失望与痛心，却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心底无法拔除。
好一个乌雅氏，沦落到如此地步竟然还想摆他一道，如何配成为他的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