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到了康熙二十八年。
过了年,虚岁十岁的胤祐身量又长高了些许,原本圆润的小脸也渐渐显出了几分少年的棱角。
眉眼之间越发像他的额娘佟佳氏,俊秀中带着几分清贵。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
转眼间,便到了上元佳节。
江宁城里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热闹非凡。
秦淮河畔更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喧嚣声震天。
今天过节,胤祐便穿了一件妃色的莲花纹锦袍,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玉佩,衬得他愈发面冠如玉,俊秀挺拔。
佟佳氏遗传给他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眸光却似浸在寒潭中的墨玉,清冷得与周遭喧闹格格不入。
腰间羊脂玉佩随着他拾级而下的动作轻晃,在灯笼暖光里泛起温润涟漪。
虽然还是个少年模样,却己隐隐有了几分风流倜傥的意味。
曹颙早早地便在曹府门前候着,一见到胤祐,便笑着迎了上来。
“可算候到鹤京兄了!”曹颙从影壁后转出,玉冠上嵌的东珠在月色下莹莹生辉。
他正要上前搭肩,忽被岳兴阿刀鞘横挡,只得讪讪收手笑道:“你这伴读倒比御史台的言官还严苛。”
“让曹颙兄久等了。”胤祐像是话本子里的那样拱手作揖,笑着说道。
“不久,不久。”曹颙改为眼疾手快抓住了胤祐的手,“咱们这就走吧。”
一行人沿着秦淮河,缓缓而行。
沿途的花灯千姿百态,争奇斗艳。
有宫灯、纱灯、龙灯、凤灯、鱼灯、兔灯……各种各样的花灯,看得人眼花缭乱。
灯光映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如梦似幻。
河面上画舫穿梭,丝竹声声,歌舞曼妙。岸边,商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文人的吟诗声交织在一起。
“鹤京兄,你看那盏兔子灯,多可爱!”
曹颙指着一盏造型别致的兔子灯,笑着说道。
胤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兔子灯通体雪白,两只长耳朵高高竖起,眼睛是用红宝石做的,闪闪发光。
“的确很可爱。”
胤祐点点头,笑着说道。
他想起宫里养的那几只兔子,也是这般模样。
“猜灯谜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猜中灯谜有大奖!”
不远处,一个灯谜摊前围满了人。
摊主扯着嗓子吆喝着。
“鹤京兄,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曹颙提议道。
胤祐欣然应允。
两人挤进人群,只见那灯谜摊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谜。
什么“天上一只鸟,用线拴得牢,不怕大风吹,就怕细雨飘。”
又或者“身穿黄袍,头戴绿帽,坐在泥里,甜在心里。”
胤祐扫了一眼,这些灯谜对他来说,简首易如反掌。
“可是风筝和萝卜?”胤祐随口答道,轻松摘下了两个灯谜。
摊主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将奖品奉上。
一个是精致的小风车,一个是糖人。
胤祐将糖人递给曹颙:“这个给你。”
曹颙也不客气,接过糖人吃了起来。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让开!”
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粗鲁地推搡着人群,硬生生地开出一条路来。
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那女子约莫十三西岁,生得明眸皓齿,肤如凝脂,眉目如画。一身淡粉色的衣裙,衬得她更加娇艳动人,仿佛和胤祐身上穿着的是情侣装。
她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周围的男子纷纷驻足观望,眼中满是惊艳之色。
甚至有人失神地低声念叨:“好一个绝色佳人……”
“这位公子,请留步。”
那女子走到正拉欲着曹颙离开的胤祐面前,轻启朱唇,柔声说道。
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
胤祐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
“小女子名叫柳如诗,家住城西柳家巷。”
那女子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
她看着胤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方才见公子猜灯谜,才思敏捷,令人佩服。”
柳如诗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小女子不才,也想出一个灯谜,请公子猜上一猜。”
胤祐心中暗自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桥段,倒是和他在小人书里画的有几分相似。只是,他可不想当那被搭讪的男主角。
“姑娘请讲。”
胤祐淡淡地说道,倒对她所说的灯谜更好奇一点。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柳如诗轻声念道,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胤祐。
这灯谜……
胤祐眉头微蹙,这灯谜的谜底,本是“身有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所指的“灵犀”。
但柳如诗将上句改了“身无”,这谜面便有了几分别样的深意。
还未等胤祐想个透彻,只听柳如诗又道:“若是公子能答对,如诗愿以身相许。”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以身相许?!
这柳家小姐,未免也太大胆了吧!
曹颙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曹颙急扯胤祐衣袖却抓了个空,只见少年后退半步拱手道:“姑娘这无翼鸟的谜面倒是别致。可惜在下只解得开灯谜,解不了女儿心。”
无翼鸟,自然不能飞,却可心有灵犀。
柳如诗一愣,随即脸色微微一变。
她没想到,胤祐竟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这答案既答对了灯谜,又巧妙地拒绝了她的“以身相许”。
无翼鸟,不正是暗指她自作多情,痴心妄想吗?
柳如诗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至极。
她强忍着心中的羞恼,勉强笑道:“公子果然才思敏捷,如诗佩服。”
说完,便带着丫鬟婆子,匆匆离去。
“这位公子竟然拒绝了柳小姐?”
旁边人一脸惋惜地说道。
“那可是柳家的小姐啊!江宁城里有名的才女!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姻缘!”
又有人痛心疾首,仿佛错失良缘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曹颙想替胤祐说上一句,却被胤祐拍了拍肩膀,只听胤祐淡淡开口:“姻缘之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悦,岂能如此儿戏?”
说罢便拉着曹颙离开了此处。
背影远去,远处传来更鼓声,惊起栖在桥下的白鹭,翼尖掠过水面时搅碎了满河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