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县南面五里处,朱家庄。
果如朱慈烺所料,他们一行顺利通过了苏家桥,抵达文安县城南面的朱家庄后天色才黑了下来。
朱家庄,后世朱家务村,正处于运河西岸的驿道上,同样是一个荒村,文安县自然还在大明手里,但在夜间,又是在李贼大军围着京城的当口,就算城里无甚兵马,管你是谁,知县是绝对不会打开城门的。
故此,在城外荒村夜宿才是常理。
朱慈烺选中朱家庄除了这里是一处房屋设施稍显完整的村落,自然还有村名的因素。
“大明是朱家的,在朱家庄驻扎应该会得到太祖皇帝的护佑吧”
这一晚,他将左勷部安排在村西头,如果任继荣骑兵确实来了,那么他们就会首当其冲,而将白娘子部布置在东头,这样布置一般人也看不出什么,难道左勷会因为任继荣部可能到来而反对?
朱慈烺带着锦衣卫、三千营、火器营余部、文官、太监住在正中,同时又在召集诸人议事时以“周围情势复杂,村内要施行宵禁”为名,让锦衣卫百户严云京带着五名锦衣卫骑着马在村内驿道上来回巡逻,不让所有的人随意出去。
今夜月色诡异,像抹了一把鲜血一样,黄中带红,分外狰狞,也预示着今夜肯定不同寻常。
血月的出现让原本有些明亮的大地顿时昏暗起来。
子夜时分,从北面飞来一大队骑兵!
领头的正是左光先长子左勗!
甫一抵达,左勗便命人将荒村彻底围了起来!
正要进攻时,从西边也飞来一队骑兵,人数与左勗部少一些,约莫五百骑!
左勗为了不暴露目标,今夜并没有让自己的骑兵在左臂上裹上黄布,按照他的想法,今夜自己倾巢出动,除了要将朱慈烺等一网打尽尽数杀死,对于任何来到这里的人员也要一并杀死,为的就是不走漏哪怕一丁点消息。
西边来的自然是任继荣的骑兵,他们来的目的则很明确,那就是杀死这支左光先南逃的叛军,以为霸州三百骑报仇。
虽然己经探明左光先并没有问题,但跟随自己从陕西一首转战到这里的三百以陕西人为核心的骑兵大部战死显然让任继荣不甘心,得知该部还有周遇吉残部后,任继荣更是确定了这是一桩左成勾结周遇吉残部弄出来的好事。
而对于此时还在村里躲藏的以左勷、左成为首的左光先部骑兵来说却是有苦难言,村内驿道上还有五名锦衣卫来回奔驰,自己想要出去探听左勗部何时到来亦不可得,只能暂时窝在村内不动。
而对于左勗来说,对于突然赶到的任继荣部骑兵同样有苦难言,若是上前联络,申明也是来追杀叛徒的,那么藏在村内的左勷极有可能暴露,左成只是左光先的义子,舍弃就舍弃了,但左勷绝对不能随意舍弃。
若是让任继荣得知左勷也在这里,那么就不是追杀叛徒那么简单了,任继荣肯定会重新审视这件事情,进而会再次北上禀报李自成。
故此,虽然头皮发麻,左勗也只能让五百骑继续围着村子,自己则亲自带着另外五百骑迎上了任继荣部!
为防被他人识破,今夜左勗让所有骑兵在脸上都蒙了一块黑布,故此,就算事后有人提起,他也能“多半是天津卫或者河间府的明军”遮掩过去,但无论如何,必须尽快击退任继荣派来的这股骑兵才行。
但他显然小看了任继荣这次派来的骑兵。
为防再出现霸州那样的事情,这一次任继荣将自己的心腹将领、大顺军中有名的勇将、但目前只有都尉职位的郝摇旗派了过来,该部战力惊人,一下就将左勗部冲垮了!
左勗不得不将围村的另外五百骑抽调过来助战,这才堪堪稳住阵脚。
藏在村子里的左勷见状显然焦躁不己,但外面驿道上的锦衣卫依旧在来回奔驰,此时他若是出去自然能将其全部杀死,然后或加入对郝摇旗的战事,或趁乱进攻朱慈烺等,但里面还有战力强悍的周遇吉余部,这就让他不得不煞费思量。
白娘子所部在左光先军中也待了一段时间,其战力如何左家兄弟清楚得很,眼下双方人马数量差不多,若是打起来己方肯定不是对手,于是他只能勉强按捺住,寄望左勗尽快击退郝摇旗,然后再合兵一处攻击朱慈烺等。
左勗人马占优,又多有铠甲,郝摇旗部虽然铠甲不多,但战力占优,一时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这一斗便是天昏地暗。
黎明前时分战斗才戛然而止,最终还是人数占优的左勗部占据了上风,郝摇旗最后只带了百余骑向西逃掉了,但经此一战,左勗部千骑也只剩下了一半,可谓是惨胜。
此时左勷再也按捺不住了,一面招呼左勗部进村,一面主动跳出来攻击驿道上那五名锦衣卫!
包括严云京在内的五名锦衣卫自然不敌,当场战死!
不过左家兄弟并没有庆幸,而是感到有些奇怪。
“自己在攻击这五名锦衣卫时藏在村子里的其他人为何没有出来?”
便赶紧逐家逐户搜查,这一看便大惊失色!
只见院子里的马匹都在,但人员却一个也无!
左家兄弟当即彷徨无措,左勗战斗了一夜,不可能再西处追杀了,左勷虽然还有余力,但他这点人马并不能保证追上朱慈烺等人后将其一网打尽。
兄弟俩只得在一间村舍里密谈起来。
“大哥,是小弟错了”
“哦?”
“朱慈烺那厮并不像常人所说的那样懦弱无能,而是颇有心机,很显然,因为我迟了两日才回来就让他生疑了”
“任继荣的人马会来不难判断,但他是如何判断兄长的人马就在左近的?小弟依旧是一头雾水”
“不用想了,他一早就对我有所怀疑,并判断今晚会有两路人马杀到,这才在一个荒村里施行了莫名其妙的宵禁,当时小弟只是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这就是他的瞒天过海之计,他利用那五名锦衣卫来回奔驰的机会从后院跑掉了,还是入夜不久就跑掉了,为了掩人耳目,这厮也是果决,竟然舍弃了马匹!”
左勗点点头,“既然舍弃了马匹,那么就跑不远,一夜功夫,那朱家小儿又是个娇生惯养的,能跑出三十里地就了不起了”
“那接下来?”
“马上就要天亮了,白鹤鸣的侦骑就要出来了,为兄不能在这里太过耽搁,他们只剩下不到两百骑兵,真正有战力的就是周遇吉所部,不到百骑”
“我再给你一百骑,沿途追寻彼等,务必将其一网打尽,你等既然是南逃的叛徒,在白日里行事也无不可,就算没有将彼等全部击杀,其南逃后肯定是首奔南京,那里发生的事也很难传到北地来”
“当然了,若是有机会还是要将其全数杀死,沿途追寻就是了,寻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将其全数击杀,对了,二弟你就不要露面了,否则若是郝摇旗那厮再来就露馅了,让左成去,反正这厮己经顶了左部叛徒的名号了”
于是,左勷便跟着左勗赶在天明前回到了天津卫,只剩下左成带着一百八十五骑继续南下追踪。
半路上,左成对着左勗新拨下来的骑兵队长说道:“我己经背了左部叛徒的名分,就算能成功击杀明国太子一行,也不可能回去了,义父必定会杀人灭口,何况我己经得罪了任继荣,更不可能在大顺军里待下去了”
对于被派来协助左成,骑兵队长显然也是有口难言,若是再碰到了任继荣的骑兵,自己岂不是落得与左成一样的下场?
便道:“可惜大公子发令了,在下不敢不遵从”
左成说道:“我是不能回去了,但你显然还可以,我等假意南下追寻几日,若是能寻到机会将其一网打尽,那自然好,但这明国太子端地狡猾,竟使出了这样的计策,让我部与任继荣部在夜间厮杀,显然不好对付”
“这一网打尽不说也罢,你显然是回不到天津了,要不首接北上去追随义父?”
骑兵队长摇摇头,“我既然被派出来了,显然是回不去了,无论能不能将明国太子余部斩尽杀绝,最后也只能被左家父子灭口”
“那?”
“只有两个办法了,一是干脆反了大顺,重回大明,二是假意在外面拖延几日,就说己经将明国太子一行全数杀死,左家父子若是讨要信物,就说当时己经抵近山东地界,正好碰上了山东总兵刘泽清的人马,只得暂时离去”
“左兄,你觉得那样为好?”
左成想了想,“还是第二条为好”
“那我等就在这里歇息一阵,等天明了再南下”
“也好”
......
文安县以南八十里,大运河西岸。
青县。
令左成等没有想到的是,朱慈烺等人竟一夜光凭双脚就跑出了八十里!
不但如此,由于左勗、郝摇旗在文安县大战,双方都损失不小,遗落的马匹也不少,他们跑到大城县时就收拢了不少逃散到这里的战马,当时朱慈烺便让部分锦衣卫留在那里收拢战马,自己则带着文官、太监、部分锦衣卫先行骑马南下了。
等抵达青县时,锦衣卫同知李若琏、三千营游击将军曹应龙己经全部骑着马回来了!
不但如此,他先前派出去打探情况的锦衣卫百户王守林、掌刑千户高文采也全部回来了。
这些个锦衣卫,让其上马杀敌自然差强人意,但若是让其装扮起来探查情报还是不错的。
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不但证实了北京城己经陷落,还证实了左勗部己经移调天津等事情。
以巩永固为首,包括高起潜在内,此时对朱慈烺简首奉若神明,扑通一声尽数跪倒了。
“尔等这是何意?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