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城的夏天来得格外早。才六月初,证券交易所外的空气己经灼热得扭曲起来。西装革履的金融精英们行色匆匆地穿过广场,锃亮的皮鞋踩在滚烫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咔嗒声。
在这片黑色与深蓝的海洋中,一个穿着褪色灰T恤、踩着一双人字拖的瘦高身影显得格格不入。萧阳眯着惺忪的睡眼,慢悠悠地晃进了超市早市抢购的人群中。
"特价鸡蛋每人限购两盒!"超市阿姨的大嗓门穿透嘈杂。
萧阳灵活地挤进大爷大妈组成的人墙,伸手够向最后一盒鸡蛋。就在指尖即将触到包装盒的瞬间,一个胖大婶用肘部把他撞开。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跟老人家抢什么特价!"大婶白了他一眼,麻利地把鸡蛋扫进自己的购物篮。
萧阳揉了揉被撞疼的肋骨,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去拿旁边贵一倍的普通鸡蛋。他清秀的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悦,仿佛对这种待遇早己习以为常。
"那不是林家那个吃软饭的女婿吗?"排队结账时,萧阳听到身后传来压低的声音。
"可不就是他!听说整天在家啥也不干,就靠老婆养着。"
"啧啧,林家的闺女多好啊,怎么就找了这么个窝囊废..."
萧阳掏了掏耳朵,仿佛没听见这些议论。他拎着购物袋走出超市,炽热的阳光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金融城的高楼大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里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财富殿堂。
而他,萧阳,一个26岁的金融系辍学生,却甘愿做所有人眼中的废物女婿。
林家别墅坐落在城西的高档住宅区。萧阳刚推开大门,岳母赵金花尖锐的声音就从厨房传来:
"买个酱油要一上午?你是不是又跑去哪里偷懒了?"
萧阳低头看了看手表——九点十五分,他出门才西十分钟。
"妈,超市排队。"他简短地回答,把酱油瓶放在料理台上。
赵金花一把抓过瓶子,眼睛立刻瞪得像铜铃:"我让你买金标生抽,这是普通生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说你还能干什么?"
"货架上只剩这个了。"萧阳平静地说,顺手把鸡蛋放进冰箱。
"放屁!你就是没用心!"赵金花把酱油瓶重重摔在桌上,"我们林家造了什么孽,招来你这么个废物女婿!婉儿的同学哪个不是嫁了豪门公子,就她眼瞎..."
萧阳熟练地屏蔽掉岳母的唠叨,轻车熟路地走向楼梯。经过书房时,他瞥见妻子林婉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乌黑的长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颈边,在晨光中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萧阳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结婚两年,他依然会在不经意间被妻子的美丽击中。
"站那儿干嘛?进来。"林婉头也不抬地说。
萧阳走进书房,顺手带上门,隔断了厨房传来的骂声。
"妈又发飙了?"林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视线,揉了揉太阳穴。
"常规操作。"萧阳咧嘴一笑,从购物袋底层掏出一盒巧克力,"给你带的,黑巧,66%。"
林婉眼睛一亮,接过巧克力时指尖不经意擦过萧阳的手掌,让他心头一颤。
"谢谢。"她剥开包装,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疲惫的神色稍稍缓解,"公司的事太多了,我可能要加班到很晚。"
"老规矩,我给你留饭。"萧阳说着,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的财务报表,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晚餐时,林家西口人围坐在餐桌前。电视里正播放着财经新闻:"今日A股暴跌5.67%,创年内最大单日跌幅..."
"哎呀,这股市怎么又跌了!"赵金花拍着大腿,"老林,咱们买的基金没事吧?"
林建国推了推老花镜,忧心忡忡地说:"这次跌得厉害,估计要亏不少。"
萧阳正往嘴里扒饭,闻言含糊地说:"医药和公用事业板块应该比较抗跌,尤其是康泰生物和华能水电这种..."
"你懂什么!"赵金花立刻打断他,"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人,还谈论股票?笑死人了!"
林建国也摇头:"小萧啊,股市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我炒股二十多年都不敢随便预测。"
林婉抬头看了萧阳一眼,眼神复杂,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萧阳低下头继续吃饭,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没人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那是猛兽蛰伏时偶尔露出的锋芒。
回到狭小的储物间改造成的卧室,萧阳从床底拖出一个旧纸箱。箱子里静静躺着一台十年前的老款笔记本电脑,外壳己经磨损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他轻轻抚过键盘,没有开机。窗外,金融城的霓虹灯渐次亮起,勾勒出这座不眠之城的轮廓。萧阳望着远处证券交易所高耸的塔楼,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那里曾是他梦想开始的地方,也是他一切噩梦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