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缓缓抬起头,再次望向那越来越近、仿佛要择人而噬的巨大城门。
雨水中,那双沉寂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沉淀,在凝聚,冰冷如铁,坚硬如磐石。
囚车在泥泞中挣扎前行,沉重的车轮每一次转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停在了黑石要塞那扇巨大、厚重、如同巨兽咽喉的侧门之前。
“哐当!”
铁链被粗暴地解开,沉重的门栓被数名士兵合力抬起。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沉闷摩擦声,厚重的门扉向内缓缓开启一道缝隙。
一股远比外面雨夜更加阴冷、混杂着浓重汗臭、血腥、劣质油脂以及某种排泄物腐败气息的热浪,猛地从门缝里喷涌而出,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滚进去。‘
“动作快点。”
押送军官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打在动作稍慢的囚犯背上,留下刺目的红痕。
云澈夹杂在沉默而麻木的人流中,踉跄着踏入门内。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开阔,而是一条狭长、幽深、如同矿洞般的甬道。
两侧是粗糙开凿的黑色岩壁,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插着一支昏暗的火把。
跳跃的火光将扭曲的人影投射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空气浑浊得令人作呕,脚下是粘稠的、不知混合了什么的泥泞。
甬道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拱形的门洞,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隐约传来压抑的咳嗽、痛苦的呻吟和粗鲁的咒骂,如同一首来自地狱深处的背景杂音。
“都给我听好了,老子是敢死营丙字队队长,张彪。从今天起,你们这群渣滓的命,就攥在老子手里!”
一个穿着褪色皮甲、满脸横肉、腰间挎着弯刀的军官堵在甬道前方。
军官眼神如同屠夫打量待宰的牲口,声音洪亮而充满不耐烦
他伸手指了指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
“这是钱禄,,管你们丙字队丁字什的军需官!你们的口粮、饷钱、兵器、伤药,都从他手里过!”
瘦子钱禄闻言,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目光像钩子一样在每一个新来的囚犯身上扫过
尤其在几个看起来稍微强壮些的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似乎在估算着什么。
张彪的目光掠过众人,最终定格在云澈身上,那份毫不掩饰的鄙夷几乎凝成实质,大喊:“尤其是你,云澈。”
“淬体三重的废物,还背着弑亲的脏血债?’
‘哼哼。进了黑石营,就给我把脖子洗干净。你的命,连耗子都不值,以后最脏最累的活儿,最送死的差事,都是你的,听明白了没有?”
周围的囚犯下意识地离云澈远了一些,仿佛他身上带着瘟疫。
只有那个在囚车上哭嚎的少年,似乎被张彪的凶悍吓住,往云澈身后靠得更紧了。
云澈沉默着,没有回应张彪的咆哮,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遮掩住眸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冰冷。
肩胛骨断裂处的疼痛如同附骨之蛆,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都跟我来!”张彪吼完,转身大步向甬道深处走去。钱禄紧随其后,脸上那算计的笑容始终未散。
甬道曲折向下,湿冷的空气仿佛能渗进骨头缝里。
......
最终,他们停在一个比其他门洞稍大的拱门前,里面是一个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巨大石洞。
地面铺着肮脏潮湿的草垫,角落里堆着一些破烂的杂物。
这里就是丁字什的“营房”。
“地方到了,自己找地方窝着。”
张彪不耐烦地挥挥手。
“明天一早,钱禄会给你们发东西,告诉你们该干什么,都给我安分点,谁要是敢闹......”
他狞笑一声,拍了拍腰事间的弯刀:“老子不介意用他的血给新来的开开眼。”
张彪和钱禄的身影消失在甬道拐角。
营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新来的囚犯们茫然又恐惧地看着这肮脏阴暗的洞穴,几个意志脆弱的,己经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云澈没有理会,他拖着沉重的铁链,走到洞穴最深处一个最阴暗、最靠近冰冷石壁的角落。
那里的草垫己经发黑板结,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
他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坐下,铁链发出哗啦啦的轻响。
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只是闭上眼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半休眠的状态,尽力恢复着几乎枯竭的体力。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骨和遍布全身的伤口,带来细密而尖锐的痛苦。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肆无忌惮的喧哗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营房的死寂。
十几个穿着同样破烂皮甲,但体格明显彪悍许多的老兵涌了进来。
带着一股浓烈的劣酒、汗臭和血腥混合的气息。
为首的是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敞着怀,露出浓密的胸毛。
他叫屠铁,是丁字什的老兵油子头目。
身怀淬体七重的修为在敢死营底层己是高手。
他一进来,目光就像秃鹫般扫过缩在角落里的新人们,最终落在云澈身上,嘴角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哟呵,来新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