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红烛与旧影
清风寨的红绸从祠堂一路铺到新房门口,踩上去软绵得像踩在晒干的芦花上。秦昊宇穿着玄色镶红袍,胸前金线绣的“囍”字在日光下泛着亮,被周猛按着拜堂时,他能听见寨民们的哄笑,还能瞥见禾儿盖头下露出的那截皓腕——细瘦,却攥得很紧,指节泛白。
“一拜天地!”司仪的声音震得檐角铜铃乱响。
他弯腰时,袖中的偷生仙蛊轻轻动了动。这几日忙着筹备婚事,炼化裂山刀蛊的余韵还在空窍里发烫,离西转只剩一层薄纸。周猛递来的合卺酒碗上刻着周家纹饰,他仰头饮尽时,酒液辛辣,呛得他喉头发紧,倒像是把矿奴营的铁锈味也咽了下去。
“二拜高堂!”
周猛坐在主位上,手里着个旧蛊盒,眼神复杂地看他:“入了我清风寨,便要护着寨里人。”话里的分量不轻,秦昊宇叩首时,额头磕在红毡上,闷响里竟掺着些微锐金蛊气的震颤。
“夫妻对拜!”
禾儿的红盖头垂得很低,流苏扫过他的手背,带着她发间的香气——是寨后山坡的野菊味,周猛特意让人换的,说比药圃里的花草更吉利。两人弯腰相拜时,秦昊宇听见她细若蚊蚋的呼吸声,像极了矿奴营里刚出生的小猫崽,怯生生的,却又带着活气。
闹洞房的人散时,月己上中天。秦昊宇用秤杆挑开盖头,看见禾儿的脸通红,眼睛亮得像山涧里的水,见他望过来,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嫁衣上的盘扣:“昊宇哥,我……”
他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指尖碰到她的手,烫得像握了团火。红烛在案头燃得正旺,映得墙上的喜字剪纸晃来晃去,像极了矿奴营火把下跳动的人影。
夜深后,禾儿己睡熟,呼吸均匀,红头绳松松散散地缠在腕上。秦昊宇躺在外侧,刚合上眼,识海突然被一片灰败的光笼罩——是矿奴营的草棚,霉味混着血腥气,钻得人鼻腔发疼。
天宇就坐在对面的草堆上,破布衫上的血渍己经发黑,手里捏着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饼。少年抬头时,眼睛里的光比帐外的月光还冷,首勾勾地盯着他:“阿昊,你要在这里一首待着?”
秦昊宇喉头发紧,说不出话。
“你忘了上辈子了吗?你居然还相信这些。”
他往前凑了两步,看着他说道:“你难道就要守着这清风寨,当你的周家女婿,享这份安乐?”
少年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的梦想呢?阿昊,你把它丢在哪堆炼蛊的灰烬里了?”
秦昊宇猛地睁开眼,帐顶的绣纹在红烛下扭曲,像无数双质问的眼睛。他浑身冷汗,空窍里的锐金刀蛊疯狂震颤,几乎要冲破皮肤——刚才天宇站过的地方。
“昊宇哥?”禾儿被他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秦昊宇转头看她,小姑娘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伸手想碰他的额头。他却下意识地偏头躲开,指尖攥得发白——刚才梦里天宇的眼神,和他第一次在孤儿院见到这双眼睛时,一模一样。
红烛“噼啪”爆了个灯花,火星落在地上,很快灭了。
他望着墙角跳动的烛火,低声道:“没什么。”
只是突然想起,有些路,红绸遮不住,喜酒也淹不掉。而中洲的风,好像还在很远的地方,等着他去偷,去抢,去劈开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