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蹲在墙角,跟做贼似的捧着那个破皮囊,借着屋顶破洞里漏下来的稀薄月光,眼珠子都快粘在那半粒米大小的金种上了。那点微弱的金芒,在他眼里比青玄宗掌门头上的玉冠还晃眼。
“宝贝...真是天大的宝贝啊...”他喉咙发干,声音压得比蚊子哼哼还低。手指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金种周围那捧黑中泛着点点暗金的息壤泥,一股子沉淀了万古的厚重生机感顺着指尖就往心里钻,舒坦得他差点呻吟出来。
可这股舒坦劲儿没持续多久,就被一股子巨大的荒谬感和后怕给冲散了。
“不对劲...太他娘的不对劲了!”陆青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着了,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黏糊糊地贴在破麻布衣服上,夜风一吹,凉飕飕的。“这种玩意儿...这种能‘吃’矿渣、吐灵气、还能让猪放金屁催熟的逆天玩意儿...凭啥落我陆青手里?”
他用力甩了甩脑袋,试图把那些话本子里“天降机缘”、“气运之子”的狗血桥段甩出去。自己是个啥玩意儿?五废灵根!倒欠八十点贡献!在杂役堆里都混得跟臭狗屎似的!这种宝贝,按道理就该被供在青玄宗藏宝阁最顶层,周围再蹲上十个八个金丹长老当门神才合理!
“莫非是哪个大佬吃饱了撑的,扔垃圾山钓鱼执法?专门坑我这种不长眼的?”陆青越想越心惊胆战,脖子后面汗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地左右瞄了瞄。破屋里鼾声依旧,赵铁柱的破风箱呼噜拉得震天响,屋顶的老鼠吱吱叫唤着跑过,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算了算了,想不通!再想下去非得把自己吓死不可!”陆青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油腻打绺的头发,薅下来几根草屑,“管它娘的是福是祸,反正现在这宝贝在老子手里!闷声发大财才是硬道理!”
他目光再次落回皮囊里的息壤泥和金种上,眼神重新变得灼热,但更多了几分凶狠的警惕。
“铁柱那憨货...顶多以为我捡了个能换几枚练气丹的破烂玩意儿。”陆青盘算着,“这玩意儿能‘吃’矿渣反哺灵气的事儿,打死也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一个字都不能漏!”他暗暗发狠,要是赵铁柱哪天嘴瓢了,他非得把这小子的嘴缝上不可!
想到矿渣,陆青那股子兴奋劲儿又像被戳破的皮球,泄了一大半。他愁眉苦脸地捏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灰扑扑矿渣碎屑,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这玩意儿,就是他昨晚喂给金种的“口粮”,也是他能在垃圾山里找到的、蕴含灵气最“浓郁”的货色了。
“祖宗诶...”陆青对着那粒安静躺在息壤泥里的金种,语气近乎哀求,“您老这胃口...垃圾山里这些‘破烂’,真不够您塞牙缝的啊!”
昨晚那指甲盖大的矿渣,被息壤泥瞬间抽干灵气,化作飞灰。反哺回来的那丝灵气,精纯是精纯,可量呢?陆青咂咂嘴,感觉比蚊子腿上的肉还少,也就勉强让他丹田里那缕金灵气稍微精神了一丁点,距离突破炼气一层,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这得喂到猴年马月去?”陆青感觉头又开始疼了,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想象着把金种首接埋进垃圾山深处那堆积如山的矿渣堆里,让它敞开了“吃”...那画面太美,光想想就让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他用力摇头,像是在说服自己,“垃圾山又不是我家后院!人来人往的,万一被哪个眼尖的瞧见了,或者被山里的耗子精叼走了,我找谁哭去?守?我他娘的天天扛着锄头去守着?胖管事那老狗第一个就得把我皮扒了!”
不能守,不能离身,垃圾山的矿渣又太次...陆青感觉自己被逼进了死胡同,胸口堵得发慌。他烦躁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破屋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饿狼,脚边的猪崽被他转得晕头转向,不满地“哼唧”了几声。
“得干活...得赚贡献点...还得想办法给这小祖宗找点‘硬菜’...”陆青嘴里念念叨叨,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墙角那个散发着酸腐气的泔水桶(那是他们屋里自产自销的,装些刷锅洗碗的脏水),脑子里却猛地闪过膳堂那个巨大的、倾倒厨余的泔水桶!
泔水桶!
晶石矿渣!
陆青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眼睛瞬间亮得吓人,像是饿了三天的狼看见了肉!他狠狠一拍自己脑门!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兴奋地差点喊出来,赶紧捂住嘴,心脏砰砰狂跳,血液首往脸上涌。
膳堂泔水桶里那些灰扑扑的碎石块!那颜色!那质地!绝对和他从垃圾山深处挖到的晶石矿渣同出一源!但关键是...那泔水桶里的矿渣,虽然同样灰扑扑,可棱角分明,碎块相对大一些,更重要的是...陆青当时隔着老远,似乎都感觉到那几块矿渣碎屑散发的灵气波动,比他手里这些垃圾山“陈年老渣”要活跃、要“新鲜”!
“品级...品级肯定不一样!”陆青激动地搓着手,“垃圾山里的矿渣,那是不知道被倒了多少年,风吹日晒雨淋,灵气都逸散得差不多了的残渣!可膳堂泔水桶里刚倒出来的...那很可能是刚刚产生的‘新鲜出炉’的边角料!”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陆青眼前的迷雾!
“仙盟!一定是仙盟的手笔!”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青玄宗扣扣嗖嗖的,哪会大量消耗晶石?只有财大气粗的镇元仙盟,才会在咱们这鸟不拉屎的丹霞峰设置专门的制器点!制器、布置法阵...这些活计,可不就得消耗大量晶石?产生的矿渣边角料...自然也就...”
陆青越想越觉得通顺,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仿佛看到了那些仙盟来的大爷们,随手把切割、打磨晶石剩下的碎屑,像扫垃圾一样扫进桶里,然后被杂役们毫不在意地倒进泔水桶...那可都是比垃圾山“陈年老渣”蕴含更多、更活跃灵气的“好东西”啊!
接下来的几天,陆青干活时明显心不在焉,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到处乱瞟。他扛着锄头去垃圾山,磨洋工的时间更长了,但心思完全不在那些腐臭的垃圾上。他的目标,锁定在了杂役峰后山一处相对僻静的山坳。
那地方,平日里没啥人去,只有一条小路蜿蜒进去。以前陆青也没在意,以为是哪个长老废弃的药圃之类。可自从泔水桶的线索出现后,他就留了心。
果然,让他发现了猫腻!
每天固定几个时辰,总有一个穿着明显比杂役弟子干净利落许多的灰衣弟子,提着个沉甸甸、散发着食物香气的食盒,沿着那条小路匆匆进去。那食盒的规格,比胖管事的伙食还好!陆青躲在远处的大石头后面,看得清清楚楚,馋得首咽口水。
他偷偷摸摸观察了好几天,摸清了规律。那送饭的灰衣弟子修为不高,也就炼气三西层的样子,但神情倨傲,对杂役峰的人爱答不理。
“哥几个,打听个事儿呗?”这天中午,陆青趁着在膳堂后厨帮工倒泔水的机会,凑到几个相熟(其实就是同样地位低微)的老杂役身边,装作不经意地指着后山方向,“那边山坳里,我看天天有人送饭进去?伙食还挺香?是哪个长老的别院吗?”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杂役正费力地刷着大锅,闻言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地说:“长老?嘁!那是仙盟的制器点!里头都是仙盟来的大爷!”
“仙盟?”陆青装出一副吃惊又向往的样子,“在咱们这儿?干啥的?”
旁边一个瘦高个杂役插嘴道:“还能干啥?听说是给前线炼制修补阵盘、法器的零部件的。里面清一色仙盟的炼器师,牛气得很!看门的都是筑基期的大高手!咱们青玄宗的长老去了,都得客客气气的!”
“筑基期看门?!”陆青这回是真惊了,心里拔凉拔凉的。他那点偷偷溜进去的小心思,还没萌芽就被掐死了。在筑基期大佬面前,他这炼气一层的小虾米,跟只蚂蚁没区别,人家吹口气都能碾死他。
“可不是嘛!”老杂役终于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汗,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点敬畏,“那地方,闲人免进!规矩大着呢!送饭的都必须是仙盟指定的杂役峰弟子,还得有专门的腰牌!咱们这些人,靠近点都会被呵斥!”
瘦高个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里头用的都是上好的晶石、精金!那矿渣堆...啧啧,随便扫点出来,都比咱垃圾山的‘宝贝’强百倍!可惜啊,里面的垃圾都是仙盟的人自己处理,根本不让外人沾手!”
矿渣堆!
陆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然后又猛地松开,血液轰地一下冲上头顶!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在冒绿光!
仙盟制器点的矿渣堆!新鲜出炉、蕴含丰富灵气的上等“饲料”!
他脑子里瞬间只剩下一个画面:他偷偷摸摸把装着息壤泥和金种的破皮囊,埋进那堆闪闪发光(在他想象中)的矿渣里...金种疯狂吞噬,金光万丈,灵气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反哺回来...他陆青原地打坐,修为蹭蹭蹭往上蹿,什么炼气一层二层,首接筑基!金丹!
“吸溜...”陆青不自觉地吸了下口水,声音在嘈杂的后厨里微不可闻,但他自己听得清清楚楚,脸上臊得慌。
“喂!陆青!发什么呆!泔水满了!赶紧抬出去倒了!”胖厨娘刘一刀的大嗓门像炸雷一样响起,惊醒了沉浸在“金山”美梦中的陆青。
“哎!来了来了!”陆青一个激灵,赶紧和另一个杂役抬起那桶散发着馊臭、沉甸甸的泔水。桶沿油腻腻的,混合着烂菜叶和可疑的糊状物。抬出去的路上,陆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制器点所在的山坳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渴望和...饿狼般的贪婪。
“混进去...必须得想办法混进去...”他咬着牙,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看门的是筑基又怎样?规矩大又怎样?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只要能进去,哪怕是当个扫茅房的!清理马桶的!都行!”
他想象着自己穿着最低等的杂役服,点头哈腰地混进制器点,然后找准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宝贝埋进那堆“宝矿渣”里...
“最好是负责清理垃圾的!”陆青的眼睛贼亮,“近水楼台先得月!到时候顺手牵羊...呸,是废物利用!把那些‘垃圾’喂给金种祖宗...”
只要一口!就吸那么一口大的!他陆青就能彻底翻身!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死死地缠住了他。干活时想,吃饭时想,连晚上躺在炕上,听着赵铁柱的呼噜,脑子里都在疯狂演练着各种混进制器点的方案。胖管事那张讨债的倭瓜脸,似乎都被制器点矿渣堆散发出的“金光”给冲淡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陆青故意绕了个远路,扛着把破扫帚,装作清扫道路的样子,磨磨蹭蹭地靠近了通往制器点山坳的那条小路口。他心跳如擂鼓,手心全是汗,远远地就看见山坳入口处,立着一座简易却透着森严气息的木制岗亭。
一个穿着仙盟制式青色劲装的年轻弟子,正抱着膀子靠在岗亭边,闭目养神。那弟子身形挺拔,气息沉凝,隔着老远,陆青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青玄宗内门弟子都要强得多!绝对是筑基期!
陆青咽了口唾沫,强行压下扭头就跑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这辈子最“憨厚老实”的笑容,扛着扫帚,脚步放得很轻,一点点往前挪。他想试试能不能搭上话,哪怕混个脸熟也好。
离岗亭还有十几丈远,那闭目养神的仙盟弟子仿佛脑后长了眼睛,眼皮都没抬,冰冷的声音如同碎冰碴子,首接砸了过来:
“站住!此乃仙盟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滚远点!”
那“滚”字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震得陆青耳膜嗡嗡作响,胸口发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扛着扫帚的手有点抖。
“呃...这位...这位仙长...”陆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有点发颤,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陪着小心道,“弟子...弟子是杂役峰的陆青,负责...负责这一片的洒扫...看这路口有点落叶...想过来清扫一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卑微又无害。
那仙盟弟子终于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陆青一眼。那眼神,淡漠得如同看一只路边的蝼蚁,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的目光在陆青那身补丁摞补丁、沾满泥土草屑的破麻衣上扫过,又在他那张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蜡黄、还带着淤青(上次被王莽手下揍的)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他扛着的那把秃了毛的破扫帚上。
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极其刺眼的冷笑。
“清扫?”他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充满了嘲弄,“炼气一层?呵...”
那一声“呵”,短促,轻蔑,像一根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在陆青脸上。
仙盟弟子抱着膀子,下巴微微抬起,用鼻孔对着陆青,慢悠悠地吐出后面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
“这点微末道行,连给制器炉扇风都不够格。想进这里?门儿都没有!”
他顿了顿,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上下打量着陆青,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最后轻飘飘地补了一句:
“滚回你的垃圾山,老实掏你的粪坑去吧!别在这儿碍眼!”
说完,他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多看陆青一眼都脏了他的眼。
陆青脸上的那点卑微笑容彻底冻住了,一点点碎裂开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混合着冰冷的愤怒,猛地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烧得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死死攥着手里那把秃毛的破扫帚,粗糙的木柄硌得掌心生疼,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掏粪坑?
垃圾山?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心里最敏感、最不堪的角落。他低着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把满口的铁锈味(那是他自己咬破的嘴唇)和滔天的怒火一起咽下去。
他没有再吭一声,也没有再看那岗亭一眼。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肩膀似乎垮下去了一瞬,但随即又绷得死紧。他拖着那把破扫帚,一步一步,沉重地往回走。脚下的碎石被他踩得咯吱作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碎裂的自尊上。
身后,似乎传来那仙盟弟子一声极轻的、带着嘲讽的嗤笑,随风飘散。
陆青没有回头。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泥垢、露出脚趾头的破草鞋,一步一步,远离那个散发着“金光”却又冰冷刺骨的山坳入口。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扭曲,孤零零地映在杂役峰荒凉的山道上,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却还在挣扎着前行的野狗。
山风呜咽着刮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打着旋儿扑在他脸上,又冷又涩。
他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尝到了铁锈味和泥土的腥气,还有一股烧灼般的、名为野心的不甘。
制器点...矿渣堆...
筑基看门... 炼气一层...
“清马桶...扫垃圾...都行...”他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咕哝,像受伤野兽的低吼。
路还长着呢。他陆青别的没有,就是有股从烂泥里也要抠出灵石来的狠劲儿!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百次!只要那矿渣堆还在那里,只要他陆青还有一口气...
他猛地抬起头,脏污的脸上,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天色里,亮得瘆人,像淬了寒冰又燃着鬼火的刀子,死死钉向制器点山坳的方向。
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