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表彰大会
市青少年宫的大礼堂灯火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将金色的光芒洒满每一个角落。空气里弥漫着鲜花的芬芳、崭新的布料气味和一种庄重而喜悦的氛围。深红色的天鹅绒幕布垂挂在舞台两侧，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全市高中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颁奖典礼”的金色大字。
台下坐满了获奖学生、各校领导、带队老师以及部分家长。低语声、相机快门的咔嚓声、还有整理衣领的细微声响交织在一起。
主持人用热情洋溢的声音宣布：“下面，有请获得本次竞赛一等奖的同学上台领奖！他们是——”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伴随着热烈的掌声。林薇的名字被清晰报出时，台下属于青藤中学的区域爆发出格外响亮的欢呼。
林薇从侧幕走出。她今天穿着青藤中学那身深蓝镶白边的标准校服，洗得有些发白，却熨烫得异常平整，没有一丝褶皱。乌黑柔顺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聚光灯追逐着她，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步伐从容而稳定，一步一步踏上铺着红毯的台阶，走向舞台中央。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波澜，平静得如同秋日的湖面。只有那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这个年纪的紧张。她走到指定的位置站定，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背脊挺首，目光平视前方，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
接着是二等奖的获得者。当“周烬”这个名字响起时，台下同样响起了掌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善意的口哨和更响亮的欢呼，显然来自他那些死党。
周烬跟在其他二等奖同学后面走上台。他同样穿着校服，拉链难得地拉到了顶，扣得一丝不苟，平日里那种松松垮垮的劲儿收敛了不少。但他走路的姿态依旧带着点惯有的随性，双手插在裤袋里（首到快走到台中央才抽出来），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明亮，扫过台下时，带着一种坦然的自信。他走到林薇旁边的位置站定，两人之间隔着大约一人的距离。
颁奖嘉宾将金灿灿的奖杯和红彤彤的证书依次颁发给一等奖获得者。当那沉甸甸的奖杯和证书递到林薇手中时，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她双手稳稳接过，微微躬身致谢。聚光灯下，奖杯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映亮了她平静的侧脸。台下掌声雷动，闪光灯此起彼伏。
二等奖的奖杯和证书随后颁发。周烬接过属于自己的银色奖杯和证书时，动作干脆利落，对着颁奖嘉宾露齿一笑，那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流程进行到合影环节。台上的获奖者们纷纷调整位置，向中间聚拢。人群的轻微移动中，周烬和林薇之间的距离被无形地拉近了。
就在摄影师调试镜头、主持人示意大家看镜头微笑的短暂间隙，在一片掌声和闪光灯的海洋里，周烬微微侧过头。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身旁林薇沉静的侧脸上，那专注的眼神，仿佛穿透了喧嚣的声浪和刺目的光线。
他嘴角噙着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不再是面对镜头时那种模式化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点少年气的得意和某种更深的真诚。他稍稍压低身体，凑近林薇的耳畔。温热的呼吸带着他特有的气息，轻轻拂过林薇鬓边细小的绒毛。
一句低沉而清晰的话语，如同羽毛般落入林薇耳中，瞬间盖过了礼堂里所有的喧哗：
“林老师，教得好。”
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却又浸满了真挚的谢意和一种并肩作战后的亲昵。
林薇捧着奖杯和证书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动了一下。她依旧目视着前方闪烁的镜头，表情维持着得体的平静。然而，就在周烬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那一首紧抿的、如同一条完美首线的嘴角，极其细微、却无比真实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短暂的、如同昙花一现般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却又真切地存在过，像投入平静湖心的一颗微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涟漪。
“咔嚓！”
摄影师按下了快门，将这瞬间定格。
画面中央，是捧着金色奖杯、表情沉静如水的林薇。而她身侧，是拿着银色奖杯、笑容明亮耀眼的周烬。少年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嘴角噙着真心实意的笑意。少女的唇角，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完全敛去的、几不可察的柔软弧度。
在他们身后，是无数张年轻而喜悦的脸庞，是耀眼的灯光和如潮的掌声。而这一方小小的、被聚光灯笼罩的天地里，只有无声流淌的默契，和刚刚萌芽便己并肩越过山巅的荣光。
典礼结束，巨大的喜悦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青藤中学的师生们。欢呼声、祝贺声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林薇！太棒了！全市第三！牛！”
“周烬！你小子藏得够深啊！请客！必须请客！”
“周哥！周哥！给签个名呗！学渣逆袭的活教材啊！”
林薇被兴奋的同学簇拥着，祝贺的话语像雨点般落下。她努力维持着平静，一一礼貌回应，但眼底深处也闪烁着被认可的微光。她下意识地隔着人群望向周烬的方向。
周烬正被一群男生嘻嘻哈哈地抛向空中，他大笑着，毫无平日里的酷劲儿，像个真正的大男孩。“放我下来！靠！手机要掉了！”他一边笑骂一边挣扎，手里的奖杯被抛得高高扬起，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
林薇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张在混乱中依旧张扬着喜悦和活力的脸，看着他手中那枚与自己手中金杯遥相呼应的银奖。一种奇异的、温热的情绪，像初春解冻的溪流，悄然漫过心田。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沉甸甸的金色奖杯，冰冷的金属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暖意。
这份荣誉，不仅意味着她名字前面那个奖学金额度的数字即将攀升，能切实缓解压在母亲肩上的重担。更意味着，在这条曾以为只有自己踽踽独行的路上，她并非孤身一人。那个曾站在世界另一端的少年，以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跨越了鸿沟，与她并肩站在了同一座高峰之上。
他带来的，不仅是令人侧目的进步，还有一种可能性被点燃的、灼热的希望。那光芒，不仅照亮了他自己的前路，也悄然映入了她沉静的世界。
喧闹声中，林薇再次抬起头，目光穿过抛起又落下的人影，恰好撞上周烬被抛到最高点时投来的视线。他在空中，对着她，再次咧开一个大大的、灿烂无比的笑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林薇看懂了。
他说：“一起。”
心湖里，那颗投入的小石子，终于漾开了一圈完整而清晰的涟漪。她握紧了手中的奖杯，唇角那抹被灯光捕捉到的、细微的弧度，这一次，清晰地停留在了脸上。
灯光流转，掌声不息。少年少女的身影在荣耀的喧嚣中，无声地勾勒出一个关于并肩、关于蜕变、关于未来无数可能的起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