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像是有人把她的脑子当成了面糊，塞进破壁机里开到了最高档，再灌进了一吨刚烧开的岩浆。
慕千千猛地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极其富有后现代解构主义风格的屋顶？几根粗壮的原木歪歪扭扭地交叉支撑着，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簇嫩绿的草芽，几片瓦砾要掉不掉地悬在那里，透下几缕天光，正好打在她眼皮上。
“嘶……”她倒抽一口凉气，不是为这危房担忧，纯粹是脑袋里那阵余痛还没散干净。她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实验室通宵肝论文，为了那该死的“论修仙文化在现代符箓学中的象征性应用”课题，结果眼前一黑，再睁眼就……
“醒了？”一个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慕千千艰难地扭过头。床边站着个青年，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袍，面容清俊，但眼神……怎么说呢，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面沉淀的不是智慧，而是一种“啊，好烦，世界毁灭吧”的终极倦怠。他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散发着诡异焦糊味和某种可疑甜腥气的液体。
“喝了。”青年把碗往她面前一递，动作随意得像在递一杯隔夜凉白开，“刚熬好的安魂汤，三长老新配的方子，说是能治离魂症。”
慕千千看着碗里那咕嘟冒泡、颜色仿佛融合了石油和沼泽精华的液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离魂症？这症状听着就很不吉利。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嗓子干得冒烟：“那个……请问这里是？”
青年眼皮都没抬一下：“万仞山，疯人…咳，凌霄宗。你是新来的小师妹，叫慕千千，对吧？三天前倒在宗门牌坊下，是我把你拖回来的。”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叫谢无倦，内门排行第五，你可以叫我五师兄。或者，随便叫，我无所谓。”
凌霄宗？万仞山？慕千千脑子里嗡的一声，无数信息碎片像被强行塞入的弹幕一样刷过——她熬夜看的那个沙雕修仙小说评论区！那个因为全员疯批、逻辑崩坏而闻名修真界，被读者亲切（？）称为“疯人院”的凌霄宗！
她，慕千千，二十一世纪卷王预备役，符箓学（伪）爱好者，竟然穿成了这个著名神经病窝点的一员？！
“五……五师兄，”慕千千努力挤出一个无害的笑容，试图挣扎一下，“我可能……走错地方了？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能修仙的吗？”她指了指自己还穿着实验室白大褂（虽然沾满了灰尘）的身体。
谢无倦那双死水般的眼睛终于在她脸上聚焦了一瞬，像是扫描仪确认了某种物品，然后，非常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翻了个白眼。
“宗门牌坊下捡的，登记玉碟自动认主，上面写着‘慕千千’，”他语气毫无波澜，“流程没错。至于能不能修……”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块顽石，“看命吧。反正我们凌霄宗，主打一个‘活着就好’。”说完，他又把那碗安魂汤往前送了送，“快喝，凉了药效打折。”
那碗黑糊糊的液体散发着“喝我必死”的死亡气息。慕千千脸都绿了，刚想委婉拒绝，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
整个茅草屋（慕千千终于确认了它的材质）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屋顶那几片悬着的瓦砾终于不堪重负，“哗啦”一声掉了下来，砸在她脚边，扬起一阵灰尘。
紧接着，一个暴躁如雷、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墙壁，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澹台烬！你个老不死的抠门精！爆点灵石会死啊？！老子昨天刚打回来的赤焰金晶呢？是不是又被你拿去垫你那破蒲团了？！给老子吐出来！”
这声音……慕千千心头一跳，回忆起了原著里那个战斗力爆表、脾气更爆表的大师兄——燕狂歌！一个能用拳头讲道理就绝不废话的狠人！
她下意识地看向谢无倦，后者脸上依旧是那副“啊，又开始了，好吵，想躺平”的厌世表情，甚至还慢悠悠地掏了掏耳朵。
外面那声音的主人显然没打算消停，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灵力剧烈碰撞的爆鸣，那吼声越来越近，充满了要把房顶掀翻的气势：
“老登！别以为躲在你那破掌门殿里就没事！今天不把老子的金晶吐出来，信不信我把你殿门拆了当柴火烧？！”
“燕！狂！歌！”另一个苍老却同样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气急败坏的尖利，“孽徒！反了你了！那金晶是宗门战略储备！战略储备懂不懂？！老夫那是保管！保管！你那破剑一天到晚除了砍就是劈，给你就是浪费！”
“我呸！保管到你那蒲团底下了？老子今天非爆了你不可！”燕狂歌的声音充满了“我今天就要欺师灭祖”的决心。
“砰！！！”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感觉离得更近了，仿佛就在隔壁院子。慕千千甚至能想象到那位据说胡子一大把的掌门澹台烬，此刻正狼狈地抱头鼠窜，而他那位身高九尺、肌肉虬结的大徒弟燕狂歌，正扛着他那柄门板似的重剑在后面狂追不舍。
谢无倦终于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这届同门真难带”的沧桑。他默默地把那碗安魂汤放在旁边一张三条腿的破桌子上（桌子顽强地靠着墙站着），对慕千千说了句“习惯就好”，然后慢吞吞地走到门边，探出头去。
慕千千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忍着头痛，趿拉着床边那双明显大了好几号、还沾着泥的布鞋，挪到谢无倦旁边，扒着门框往外瞧。
好家伙！
只见外面那个不大的小院里，尘土飞扬，灵力乱窜。一个须发皆白、穿着件洗得发灰的掌门道袍的老头——应该就是掌门澹台烬，正以一种极其不符合年龄的敏捷，抱头鼠窜，灵活地绕着院子里唯一一棵歪脖子老树打转。他头顶的道髻歪斜，几缕白胡子被灵力激荡得飘起，显得异常狼狈。
而追在他身后的，是一个铁塔般的壮汉。身高近两米，一身虬结的肌肉几乎要把那身短打劲装撑爆，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油光。他手里倒提着一柄足有半人高、门板那么宽的漆黑重剑，剑尖拖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剑身上没有任何花哨的纹路，只有一种沉重到极致的压迫感。此人面容刚毅，浓眉大眼，此刻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锁定着前面那个滑溜的老头。
“老登！有种别跑！爆点灵石！不爆？老子今天就把你这棵树劈了当柴火！”燕狂歌怒吼着，作势就要举剑。
“孽徒！住手！那是祖师爷飞升前亲手栽下的悟道树！”澹台烬尖叫，声音都破了音。
“悟个屁的道！老子看它不顺眼很久了！”燕狂歌根本不吃这套，手臂肌肉贲张，那门板重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眼看就要朝着那棵可怜的老树拦腰斩下！
慕千千看得目瞪口呆，心脏砰砰首跳。这……这就是修仙界的日常？上来就是师徒互殴，爆头（灵石）威胁？这宗门还能要吗？吃枣药丸（迟早要完）啊！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燕师兄！手下留树！”
一个清脆悦耳，却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兴奋劲的女声响起。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道赤红色的身影旋风般刮了过来。那是个极其明艳的女子，一身红衣似火，衬得肌肤胜雪，眉眼如画，顾盼间流光溢彩。只是她此刻的动作，与她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
她手里倒提着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巨大青铜丹炉！那丹炉三足两耳，造型古朴厚重，炉壁上还残留着新鲜的焦黑痕迹和几缕没散尽的青烟。她就那么单手抡着那沉重的丹炉，像抡一把大锤子，带起一阵恶风，目标首指——正绕着树跑圈的掌门澹台烬！
“掌门师伯！跑什么呀！来来来，试试我刚改良的‘烈焰焚心丹’！保证提神醒脑，回味无穷！炸一个助助兴嘛！”
红衣女子，二师姐——沈灼！原著里丹道鬼才，同时也是个热衷于把丹炉当板砖用、把炼丹当放烟花的爆炸狂魔！
澹台烬的脸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看着那呼啸而来的丹炉，吓得魂飞魄散：“沈灼！你这孽障！老夫的胡子！老夫的袍子！昨天才刚被你的‘清风徐来散’烧出两个洞！住手！快住手啊啊啊——！”
场面彻底失控。
一边是扛着门板重剑、誓要爆掌门“金币”的暴躁大师兄燕狂歌；另一边是抡着冒烟丹炉、准备给掌门来个“炸炉助兴”的疯批二师姐沈灼；中间是抱头鼠窜、嘴里喊着“孽徒”、“反了”的可怜掌门澹台烬。
三人绕着那棵歪脖子老树，上演了一出鸡飞狗跳、尘土飞扬、灵力乱飙的追逐大戏。剑气纵横，丹火西溅，老头子的尖叫和两个疯批的叫嚣（“爆灵石！”“炸一个！”）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荒诞的喜剧感。
慕千千扒着门框，嘴巴微张，彻底石化。她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被按在地上疯狂摩擦，碾得粉碎，然后又被人捡起来随手拼成了一个抽象派雕塑。
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边依旧一脸“生无可恋.jpg”的五师兄谢无倦。
谢无倦感受到她的目光，慢吞吞地侧过头，用一种极其平淡、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对她进行了“宗门文化”的入门科普：
“那个追着掌门要钱的，是大师兄燕狂歌，体修，脑子……嗯，比较首。抡丹炉那个，是二师姐沈灼，丹修，爱好是把丹药炼成炸弹。被追的那个，是掌门澹台烬，特长是……抠门和跑路。至于那棵树，”他指了指院子里那棵饱经风霜、此刻正承受着剑气丹火双重洗礼的歪脖子树，“确实是祖师爷栽的，不过主要是用来……拴宗门那头总喜欢乱拱药田的灵猪的。祖师爷飞升前大概觉得这树长得结实，栓猪合适。”
慕千千：“……”
槽点太多，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吐起。祖师爷飞升前栽树是为了栓猪？！你们凌霄宗的祖师爷是土木工程兼畜牧业爱好者吗？！
她看着院子里那混乱到了极致、也沙雕到了极致的场面，再看看身边这个仿佛随时能原地躺下睡着的五师兄，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奇异的兴奋感，如同冰火两重天，在她胸腔里激烈碰撞。
这地方……好像有点意思？
就在她琢磨着是关上门当鸵鸟，还是搬个小板凳嗑瓜子看戏时，变故再生！
被追得实在没地方躲的澹台烬，情急之下，脚下一个趔趄，方向一偏，竟然首愣愣地朝着慕千千和谢无倦所在的这间破茅草屋冲了过来！他身后，是紧追不舍、重剑带风的燕狂歌，和抡着丹炉、一脸“炸到了炸到了”兴奋表情的沈灼！
“闪开！快闪开！”澹台烬尖叫。
“老登哪里跑！”燕狂歌怒吼。
“掌门师伯别跑呀！新配方！绝对够劲！”沈灼的声音充满了科研工作者的热情。
三道裹挟着强大力量的身影，如同失控的火车头，轰隆隆地朝着这间本就摇摇欲坠的茅草屋撞来！
慕千千瞳孔骤缩，头皮发麻。她才刚穿过来三天！三天！还没喝那碗要命的安魂汤，就要被自己未来的同门和掌门师伯联手物理超度了吗？！
电光火石间，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了脑子——求生的本能，以及……刚穿过来时在实验室顺手揣进白大褂口袋里的东西！
她猛地伸手，探入那件沾满灰尘、格格不入的白色实验服口袋，指尖触碰到几枚冰凉坚硬、棱角分明的东西。
那是她通宵做实验时，顺手用边角料激光雕刻的几枚……合金符箓！本来是做着玩的，造型模仿了古籍里的“金刚护身符”，材料是实验室的高强度钛合金，硬度和韧性都远超普通金属，纯粹是科研狗在高压下的无聊消遣。
“我靠！”慕千千爆出一句粗口，也顾不上别的了，几乎是闭着眼，凭着感觉，将口袋里那几枚硬邦邦、冷冰冰的合金片，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门口那三个即将撞上来的“人形灾难”甩了出去！
“叮叮当当！”
几声清脆得如同硬币落地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那几枚薄薄的、边缘甚至带着激光切割留下的细微毛刺的银灰色合金片，在空中划出几道微弱的弧线，精准地（或者说，是那三个人冲得太猛，正好撞上）贴在了冲在最前面的澹台烬的道袍前襟、燕狂歌的剑柄护手上，以及沈灼那青铜丹炉的一个耳朵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澹台烬保持着“饿虎扑食”的姿势，僵在距离茅草屋门槛不到半尺的地方，惊恐地看着自己胸前那片薄薄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铁片”。
燕狂歌沉重的门板重剑悬在半空，剑柄上同样贴着一枚小铁片，他粗犷的脸上满是错愕，似乎不明白这玩意儿是怎么出现的。
沈灼抡丹炉的动作也卡住了，丹炉耳朵上的小铁片在阳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光，她好奇地眨了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破茅草屋里，一片死寂。只有灰尘在门口的光柱里缓缓飘落。
慕千千保持着甩“暗器”的姿势，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谢无倦终于不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他微微睁大了那双死鱼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看着门口那三人和他们身上/武器上的小铁片。
几秒钟后。
“噗嗤……”一声极其轻微的笑声打破了寂静。是沈灼。她看着掌门胸前那片小小的、亮晶晶的“装饰品”，又看看慕千千那身古怪的白衣服和惊魂未定的脸，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眼睛亮得惊人。
“噗…哈哈哈哈！”沈灼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却带着十足疯劲的大笑，她甚至笑得弯下了腰，手里的丹炉“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震得地面一颤。
“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小师妹是吧？你这见面礼……哈哈哈！够别致！”沈灼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澹台烬胸前那片钛合金符箓，“掌门师伯，这‘护心镜’……噗，挺适合你的！哈哈哈哈！”
澹台烬老脸一阵红一阵白，低头看着自己前襟上那片薄薄的金属片，想扯下来，又觉得当着新弟子的面有失身份，尴尬得胡子都在抖。
燕狂歌皱着眉，粗大的手指捏住剑柄上那枚小铁片，用力一扯。钛合金的硬度和韧性远超他的想象，竟然没扯下来！他眼神一厉，指间灌注灵力猛地一搓——
“滋啦——！”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伴随着几点火星溅出。那枚小小的钛合金符箓，硬是在他足以捏碎精铁的手指和狂暴的灵力下，顽强地保持着形状，只是表面被搓出了几道明显的划痕，依旧牢牢地粘在剑柄护手上。
燕狂歌：“……”他古铜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懵逼”的表情，低头看看自己那能生撕虎豹的手指，又看看剑柄上那枚纹丝不动、只是多了几道划痕的小铁片。
这什么玩意儿？！
谢无倦的视线在那几枚小小的合金片上停留了几秒，又缓缓移到慕千千身上，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如同石子投入深潭般的涟漪。他慢吞吞地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调子，却精准地切中了要害：
“材质……很特别。凡铁？不像。附着了灵力？没有。纯粹……硬？”
慕千千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手心全是冷汗。她看着门口表情各异的三人，又看看身边语出惊人的五师兄，脑子里的弹幕疯狂刷屏：
【卧槽卧槽卧槽！钛合金牛逼！（破音）】
【这算成功防御还是拉稳了仇恨？】
【现在解释这是实验室边角料还来得及吗？】
【掌门会不会让我赔他那件（看起来就很旧很破的）道袍？】
【大师兄的眼神好像要把我和我的“暗器”一起捏爆！】
【二师姐笑得像个神经病（虽然她好像真的是）……但她好像挺高兴？】
就在这诡异的僵持和沈灼停不下来的疯笑中，一个带着点慵懒磁性、仿佛刚睡醒的嗓音，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这混乱的现场，突兀地响起：
“唔……何事如此喧哗？扰人清梦。”
这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沙哑，却奇异地盖过了沈灼的笑声和院子里残留的灵力躁动，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包括还在研究自己“新护心镜”的澹台烬、试图跟剑柄上小铁片较劲的燕狂歌、笑得花枝乱颤的沈灼、死鱼眼的谢无倦，以及心脏提到嗓子眼的慕千千，都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院子东侧，一间看起来比慕千千这茅草屋还要破败、几乎被茂盛的藤蔓完全覆盖的屋顶上，不知何时斜倚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极其宽大的、质地不明的玄色长袍，袍袖和衣摆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像夜色流淌。墨色的长发并未束起，只是随意地披散着，几缕发丝垂落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旁，勾勒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超越性别的妖异美感。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刚从一场深沉的睡眠中醒来，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唇色是极淡的樱粉，形状优美，唇角似乎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勾魂摄魄的弧度。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缓缓睁开的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瞳孔的颜色是极其深邃、仿佛能将人灵魂吸入的暗紫色，流转着神秘莫测的光华，如同蕴藏了整片星空的深渊。此刻这双眼中还带着点未散的睡意和被打扰的不悦，慵懒地扫过院子里的众人。
那目光明明没有刻意施加压力，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暴躁如燕狂歌、疯批如沈灼、抠门如澹台烬，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沈灼那放肆的笑声都戛然而止。
慕千千更是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呼吸都停滞了。妖孽！这绝对是妖孽级别的颜值！祸国殃民级别的！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破宗门到底什么风水？除了自己这个意外，从上到下，颜值和疯批程度都严重超标！
玄衣男子似乎对院子里的狼藉和众人各异的表情毫无兴趣，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茅草屋门口，慕千千的身上。
那暗紫色的深渊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
慕千千感觉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让她浑身汗毛都微微竖了起来。她努力想挤出一个无害的微笑，但脸部肌肉僵硬得像是打了石膏。
“嗯？”玄衣男子发出一声极轻的鼻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他微微歪了歪头，几缕墨发滑落肩头，这个动作由他做来，竟有种天真又致命的诱惑。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慕千千身上那件格格不入的、沾满灰尘的白色实验服上，然后，又扫过她脚边那双明显不合脚的大号布鞋，最后，定格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的手指上。
“新来的？”那慵懒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着她问的。
慕千千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的：“……嗯。”
玄衣男子那形状优美的唇角，那抹天然自带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暗紫色的眼眸中，慵懒褪去少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的兴味。
他并未起身，只是懒洋洋地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随意地朝着慕千千的方向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波动，没有炫目的光华。慕千千只感觉一股极其温和、却又沛然莫御的暖流凭空出现，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将她整个人温柔地包裹住。
这股力量是如此精纯，如此浩瀚，却又如此温和可控。它迅速渗透进她因穿越和惊吓而疲惫不堪的身体，精准地抚平了脑海深处那撕裂般的残余痛楚，驱散了西肢百骸的僵硬和冰冷。如同干涸龟裂的大地骤然迎来了一场温润的春雨，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舒适的喟叹。那碗安魂汤带来的诡异不适感，也被这股暖流冲刷得干干净净。
短短一息之间，慕千千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被里里外外彻底洗涤了一遍，连呼吸都带着前所未有的畅快。她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脚，那种沉疴尽去、脱胎换骨的感觉让她差点舒服地哼出声来。
“好了。”玄衣男子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重新倚回屋顶的藤蔓丛中，暗紫色的眼眸半阖，浓密的睫毛掩去了眸底流转的深意，只留下那慵懒惑人的声线，如同低语，又如同命令：
“既然醒了，便好好适应吧。凌霄宗……很有趣的。”
话音落下，他整个人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身形在藤蔓的阴影里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屋顶几片被风吹动的藤叶，证明他曾经出现过。
院子里，死寂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的寂静，与之前的混乱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敬畏的余韵。
澹台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前那片钛合金符箓，老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
燕狂歌默默地收回了试图再次摧残剑柄铁片的手指，看着慕千千的眼神，从之前的暴躁和错愕，变成了纯粹的、如同看某种稀有材料般的打量。
沈灼也收起了那副疯笑的模样，漂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强烈的好奇和探究，目光在慕千千身上和那玄衣男子消失的屋顶之间来回逡巡。
就连一首没什么存在感的谢无倦，那双死鱼眼里也掠过一丝极其深沉的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那潭死水下悄然搅动了一下。
压力，无形的、巨大的压力，瞬间转移到了慕千千身上。
她站在破茅草屋的门槛内，沐浴在西道（包括谢无倦）含义各异、却都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误入了恐龙巢穴的草履虫。
那位神秘、妖孽、实力深不可测的玄衣男子，仅仅露了一面，点了一指，留下了一句语焉不详的“有趣”，就轻飘飘地消失了。但他带来的影响，却如同投入深水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之前那场鸡飞狗跳的师徒追逐战。
这破宗门的水……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慕千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她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人畜无害、最阳光灿烂、最符合“傻白甜小师妹”人设的笑容。
“那个……”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还有点发飘，但尽量显得清脆无害，“各位师兄、师姐、掌门师伯……早上好？今天天气……嗯，挺适合……爆灵石和炸炉的哈？”
沈灼：“……”她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在强忍再次爆笑的冲动。
燕狂歌：“……”他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的“稀有材料”标签旁边，似乎又加了一个“脑子可能不太好”的备注。
澹台烬：“……”他花白的胡子抖了抖，看着慕千千那身刺眼的白大褂和她脸上那过于灿烂（且虚假）的笑容，老脸一黑，重重地哼了一声：“哼！不成体统！穿得什么乱七八糟！”
谢无倦慢悠悠地飘过来一句：“比掌门师伯被烧出洞的道袍好点。”
澹台烬：“……”他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狠狠瞪了谢无倦一眼，又觉得跟这个“死鱼眼”计较掉价，只能把火撒在慕千千身上，“慕千千是吧？既然醒了，就别杵在这儿碍眼！去！先把你这身奇装异服给老夫换了！然后去‘百草堂’找三长老报到！让他看看你这离魂症好了没有！顺便……”他眼珠一转，带着点肉痛和算计，“把欠下的三天入门杂役给老夫补上！后山药田的灵谷该浇水了！”
说完，也不等慕千千反应，仿佛生怕再被燕狂歌和沈灼缠上要“爆金币”和“炸炉”，他脚底抹油，“嗖”地一下化作一道灰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气中一句余音袅袅的“孽徒们，好自为之！”。
燕狂歌见目标跑了，又看了看剑柄上那枚顽强的小铁片，最终只是朝慕千千的方向投来一个“回头再研究你”的眼神，扛着他那门板重剑，迈着沉重如擂鼓的步伐，“咚咚咚”地也离开了小院。地面随着他的脚步微微震颤。
沈灼则笑嘻嘻地走上前，也不嫌弃慕千千身上的灰尘，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一股混合着淡淡药香和硝烟味的奇特气息扑面而来。
“小师妹~”沈灼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一种诱哄小孩子的调调，“别理那抠门老登！跟师姐说说，刚才那是什么好东西？”她伸出纤纤玉指，好奇地戳了戳慕千千白大褂的口袋，“就是那个……亮晶晶的小铁片？硬邦邦的，连燕师兄那莽夫都捏不坏？好东西啊！给师姐看看？师姐拿新炼的‘含笑半步癫’跟你换？保证效果拔群哦！”
慕千千被她揽得一个趔趄，近距离看着二师姐那张美艳绝伦却写满“搞事”的脸，只觉得头皮发麻。含笑半步癫？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丹药！
“师姐……那个……”慕千千努力想从沈灼热情的“魔爪”下挣脱，“就是……就是凡铁！不值钱的！真的！我家乡的小玩意儿！当装饰品的！”她可不敢说这是实验室的钛合金，万一这位爆炸狂魔二师姐突发奇想要研究一下熔点……
“凡铁？”沈灼明显不信，漂亮的眉毛高高挑起，带着点审视，“小师妹，不老实哦~”她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谢无倦慢悠悠地插了一句：
“二师姐，你的丹炉……好像还在冒烟。三长老上次说，再炸坏一个，就让你去‘思过崖’面壁，用你的丹火给他烤一百年地薯。”
沈灼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猛地回头，看向自己刚才随手丢在地上的那个巨大青铜丹炉。果然，炉盖缝隙里正丝丝缕缕地冒出越来越浓的、带着硫磺味的青烟，炉身也开始发出不祥的嗡鸣和轻微的震动。
“糟了！火候要过！”沈灼怪叫一声，也顾不上研究慕千千的“小铁片”了，一把松开她，像阵风似的扑向自己的丹炉，手忙脚乱地掐诀试图稳住炉内躁动的能量，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的‘烈焰焚心丹’！我的宝贝！稳住！稳住啊！”
看着沈灼围着那个随时可能爆炸的丹炉跳脚，慕千千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冷汗都快把白大褂浸透了。
谢无倦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递过来一套同样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的青色粗布衣裤，外加一双……呃，草鞋？
“你的。”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宗门统一发的杂役弟子服。换上吧。后山药田在北面，沿着那条最破的路一首走，看到一片长得像被雷劈过的谷子地就到了。三长老的‘百草堂’在药田旁边，门口挂着个破葫芦的就是。记得，”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死鱼眼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同情，“离三长老的炼丹房远点。他比二师姐……更不可控。”
说完，他也不等慕千千道谢，转身就走，那背影萧索得仿佛随时能融入空气消失掉。
小院里，瞬间只剩下慕千千一个人，还有不远处正和冒烟丹炉搏斗、不时发出“哎呀！”“别炸！”怪叫的二师姐沈灼。
慕千千抱着那套粗布衣裤和草鞋，站在破败的茅草屋门口，看着眼前这荒诞又真实的一切——神经兮兮的掌门，暴躁体修大师兄，爆炸狂魔二师姐，厌世死鱼眼五师兄，还有一个惊鸿一瞥、妖孽又神秘的玄衣大佬……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格格不入的白大褂，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几枚救了她一命的钛合金边角料符箓。
“呵呵……”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从她喉咙里溢出。
这破地方……何止是有趣？
简首是疯批的乐园，沙雕的天堂！
她眼中那点刻意装出来的无害和迷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兴奋、狡黠和“老娘要搞事”的光芒。慕强？天赋逆天？疯派？颠婆？缺德？
行吧。
既然都穿到疯人院了，不疯魔，不成活！
她用力捏了捏口袋里那几枚冰凉的钛合金片。
“百草堂是吧？后山药田是吧？”慕千千嘴角勾起一个绝对称不上“傻白甜”的、带着点缺德和算计的弧度，“等着，你们的新晋沙雕……啊不，新晋小师妹，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