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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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无间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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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蚀骨囚香
作者:
流沙河的尺素
本章字数:
9978
更新时间:
2025-07-09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墨汁底部,每一次挣扎着上浮,都被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窒息感狠狠拽回。桃林焚毁时那滔天的黑色火焰,那扭曲哀嚎的谢家亡魂,谢烬贴着她耳廓发出的、淬着血海深仇的诅咒……无数破碎而恐怖的画面在混沌的黑暗里翻搅、撕扯。

“……灼灼?”

一个声音,隔着厚重的屏障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假的关切,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漾开冰冷的涟漪。

苏灼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了片刻才重新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华丽囚笼穹顶。琉璃镶嵌的藻井依旧流光溢彩,折射着长明灯幽蓝的光,将下方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种不真实的、阴森的光晕里。她躺在那张铺着厚厚锦褥的紫檀木拔步床上,身上依旧裹着那件沉重如枷锁的血色嫁衣,冰冷而僵硬。

浓烈的幽兰烬香气,混合着一股更淡、却更加阴冷的、如同陈年铁锈般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是谢烬。

他就坐在床边。

没有碰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一身玄色的常服在幽蓝的光线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衬得他侧脸线条如同刀削斧凿,俊美得不似凡人,却也冰冷得不近人情。他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羽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深不见底的幽瞳,让人无从窥探他此刻的情绪。手里把玩着一件东西,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是那枚用她断指炼制的、刻着“谢氏所有”的白骨指环。

苏灼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沉闷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阵阵迟来的、被巨大恐惧和真相冲击后的钝痛。她僵硬地躺着,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其轻缓,仿佛生怕惊动了身边这头看似安静、实则随时可能暴起噬人的凶兽。桃林里的一切不是噩梦!那焚尽一切的黑焰,那扭曲的亡魂,那刻骨的仇恨……都是真的!她甚至能感觉到脚底似乎还残留着泥土的冰冷和碎石硌过的刺痛,以及……那黑焰舔舐前最后一瞬,冻彻灵魂的寒意。

复仇。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意识里。原来所有的囚禁、折磨、那病态的占有,都不过是这场精心策划的血腥复仇前奏!她是祭品,是战利品,是谢烬用来向整个苏家索命的、最残忍的筹码!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甚至不敢去想,此刻的苏家……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老祖……

“醒了?”

谢烬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很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询问天气。他转动指环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微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苏灼脸上。

那双眼睛,幽深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狼狈——惨白如纸的脸色,凝固在唇上那点妖异的红,还有那双盛满了惊惧、绝望和刚刚苏醒的茫然的眼。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的藏品。没有愤怒,没有质问,没有一丝一毫她预想中的、因她窥破秘密而可能爆发的狂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任何暴怒都更让苏灼感到恐惧,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睡得可好?”他甚至还扯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毫无温度可言的弧度,像是在履行某种客套的礼仪。那枚白骨指环在他指尖泛着冰冷的光泽,像一个小小的、无声的警告。

苏灼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他,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

谢烬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收回目光,视线转向床榻内侧,仿佛那里有什么更值得关注的东西。他抬起手,动作随意地掀开了垂落床沿的一角厚重锦褥。

锦褥下,露出一角……暗红色的绸布。

那绸布颜色极深,接近凝固的血液,质地厚重,绣着繁复的金色缠枝莲纹,在幽蓝的灯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它覆盖着一个约莫半人高、轮廓略显怪异的物件,静静地躺在苏灼身侧的床榻上。

苏灼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脊椎!那是什么?在她昏迷时,被放在她身边的?谢烬所谓的“补偿”?

“桃林烧了,可惜。”谢烬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他伸出那只没有戴指环的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从容,轻轻地搭在了那暗红色绸布的边缘。指尖划过光滑的绸面,发出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苏灼脸上,那双幽深的瞳孔里,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一种冰冷的、带着恶意的兴味盎然,如同猛兽在撕咬猎物前,欣赏着对方徒劳的挣扎。

“不过……”他顿了顿,唇角那抹浅淡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却只显得更加残忍。“我给你带了件新的‘礼物’。”

“礼物”两个字,被他咬得极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苏灼的耳膜!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烬捏住绸布边缘的手指猛地向上一掀!

哗啦——

厚重的暗红色绸布如同被剥落的血痂,滑落在地,露出下面被遮盖的东西。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苏灼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瞬间放大,收缩成针尖!

那根本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礼物”!

那赫然是一架……琴!

一架通体由森森白骨打磨、拼接而成的诡异骨琴!

琴身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属于人类脊椎的扭曲弧度!一节节惨白的、带着骨刺凸起的椎骨紧密相连,构成了琴身的主体框架。琴颈细长,微微弯曲,像是某种大型生物被强行扭曲的颈骨。琴头则被雕琢成一个极其抽象、却又透着无尽怨毒的头骨形状,空洞的眼窝深陷,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前方。

而最让苏灼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琴箱!

那本该共鸣发声的琴箱部分,并非由寻常的木板蒙皮制成,而是由一片片打磨得极薄、呈现出不规则弧度的……肋骨拼接而成!惨白的骨片紧密地贴合着,边缘处用某种暗金色的、如同凝固血丝般的金属丝线仔细地镶嵌固定,勾勒出扭曲繁复的纹路,如同某种古老的、邪恶的封印咒文!

整架骨琴散发着一种冰冷刺骨的、混合着死亡腐朽气息的寒意。没有一丝木质的温润,只有属于无机质骨骼的坚硬和死寂。在幽蓝的长明灯火下,每一根骨头都泛着一种诡异瘆人的惨白光泽,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细微的、未被完全打磨干净的骨茬和纹路,无声地诉说着它们曾经属于一个活生生的……人!

苏灼的胃里翻江倒海!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感让她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她死死地盯着那架白骨琴,目光如同被粘住,无法移开分毫!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用谁的骨头做的?!谢烬这个疯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她惊骇欲绝、脑中一片空白之际,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钉在了琴箱靠近尾部的一个位置!

那里的骨片拼接似乎有些特殊,形成了一个微微凸起的弧度。在那片弧度最顶端,靠近边缘的位置——

赫然有三颗极其微小的、排列成不规则三角形的、暗红色的痣点!

那痣点的颜色很深,像是凝固的陈旧血滴,嵌在惨白的骨片上,刺眼得如同地狱的烙印!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苏灼脑中炸开!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灵魂的剧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林晚!

那是林晚的胎记!

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那个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总喜欢在练剑后偷偷给她塞桂花糖、会在她被老祖责罚时悄悄帮她抄写心经的林晚!那个在桃林焚毁前,她还曾偷偷思念、祈祷她平安无事的林晚!

林晚的尾椎骨上,就有这样三颗小小的、排列成三角形的红痣!那是只有她们几个最亲密的闺中密友才知道的秘密!苏灼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有一次夏日贪凉,林晚趴在池边石头上玩水,薄薄的纱裙被水浸湿,露出了腰窝下方那三颗小小的红痣,她还曾笑嘻嘻地打趣过那是“美人痣”……

而现在……这三颗属于林晚的、带着体温和记忆的“美人痣”,竟然……竟然被镶嵌在这架由她骨骼制成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骨琴之上!!!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苏灼被恐惧扼住的喉咙!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撕裂灵魂的剧痛和绝望!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身体因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她想扑上去!想撕碎这架亵渎亡者的魔琴!想将眼前这个魔鬼挫骨扬灰!

然而,她的动作刚起——

一只冰冷如同铁钳般的手,猛地自身后探出!带着不容抗拒的、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地、精准地攥住了她刚刚抬起、因愤怒而颤抖的手腕!

是谢烬!

他不知何时己从床边站起,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眼的极限!

那巨大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苏灼痛得眼前发黑,身体被那力量带得一个趔趄,重重地跌坐回床榻!沉重的嫁衣发出沉闷的声响。

“别急,灼灼。”谢烬的声音贴着她的后颈响起,冰冷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皮肤,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安抚,却比最恶毒的诅咒更令人心胆俱裂。“你的好姐妹……一首在等你。”

“等你……”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斩钉截铁的宣告。

“亲手弹响她。”

话音未落,那只攥着她手腕的、冰冷如同玄铁的手,猛地发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掌控的蛮力,拖拽着苏灼因剧痛和恐惧而麻木的手臂,强硬地、不容抗拒地——

按向了那架冰冷的、由林晚骸骨制成的白骨琴!

苏灼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瞬间涣散!她如同被拖向断头台的死囚,徒劳地挣扎着,身体向后拼命倾斜,指甲在冰冷的锦褥上抓挠出刺耳的声响!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不!不要!她不能!她怎么能去触碰!怎么能去弹奏由晚晚骨头制成的琴!那是亵渎!是比死亡更残酷的凌迟!

然而,她的抵抗在谢烬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蝼蚁!

她的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在谢烬绝对力量的钳制下,如同控的提线木偶,一寸寸地、无可挽回地——

触碰到了那冰冷、坚硬、带着死亡气息的琴弦!

嗡——!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琴弦的刹那!

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被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骨髓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猛烈地自她左手掌心炸开!

“呃啊——!”

苏灼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痛呼!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雷电击中!那剧痛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仿佛整只手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撕裂!

她的视线因剧痛而模糊,本能地、痉挛般地想要抽回手,却被谢烬死死攥住手腕,动弹不得!她只能颤抖着、艰难地低下头,看向自己剧痛的左手掌心——

瞳孔骤然收缩!

掌心中央,靠近生命线的位置,一道崭新的、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撕裂开来!

伤口不长,却极其深,边缘皮肉翻卷,正汩汩地向外涌出鲜红的血液!那伤口的位置、形状……竟与林晚死前,为了向苏灼传递最后警告,不惜割破自己手腕留下的那道致命伤口……一模一样!!!

这不是幻觉!是真实的伤口!是瞬间在她自己掌心撕裂开的、与林晚死前一模一样的伤口!

冰冷的绝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苏灼!是诅咒!是晚晚的怨念!是这架由她骸骨制成的魔琴的报复!谢烬!都是这个魔鬼!他不仅杀了晚晚,将她制成这亵渎的乐器,还要用这种方式,让她亲身感受晚晚临死前的痛苦!让她永远无法摆脱这血淋淋的罪孽!

就在她心神剧震、被这双重剧痛(掌心的撕裂之痛和灵魂的撕裂之痛)彻底击垮的瞬间——

谢烬攥着她手腕的手,再次发力!

这一次,不再是拖拽,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精准的、如同操控乐器般的冷酷力道,强硬地、不容抗拒地——

压着她的食指指尖,狠狠地按在了那根冰冷刺骨的琴弦之上!

铮——!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金属刮擦骨骼的琴音,猛地自白骨琴上爆发出来!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刺穿耳膜,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不甘,瞬间撕裂了金丝笼内死寂的空气!

琴弦剧烈地震颤着!冰冷的触感混合着掌心伤口被牵动带来的、钻心刺骨的剧痛,如同电流般狠狠窜过苏灼的全身!她痛得浑身痉挛,眼前阵阵发黑!

而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随着这声刺耳的琴音响起——

那镶嵌在琴头、那个由惨白骨头雕琢而成的、抽象头骨空洞眼窝里的东西!

那并非真正的空洞!里面……赫然镶嵌着两颗圆形的琉璃珠子!

此刻,那两颗琉璃珠子,在幽蓝的灯火下,猛地……转动了一下!

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如同被琴声唤醒的怨灵之眼!

它们冰冷、呆滞、毫无生气,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精准的“视线”,随着谢烬按在苏灼手背上、操控着她手指拨动琴弦的指尖移动方向……

缓缓地、缓缓地……

转动!

最终,那两颗冰冷、呆滞、镶嵌在头骨眼窝里的琉璃眼珠,如同最精准的罗盘,如同锁定了猎物的毒蛇,死死地、一眨不眨地——

钉在了苏灼那张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却又被口脂强行凝固成“微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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