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破隔间的木门被猛地踹开!腐朽的木屑混着浓重硫磺味炸开!谢鄂像被烙铁烫到,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不是冲向唯一的门,而是反向扑向糊着油污报纸的窗户!玻璃碎裂声刺耳,冰冷的夜风裹着碎渣灌进来!他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下方是黑黢黢的后巷堆满垃圾箱!
“别动!警察!”门口暴喝!几道强光手电光柱如同牢笼,瞬间锁死他暴露在窗框间的后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砰!”
两声沉闷得诡异的枪响,并非来自门口,而是澡堂走廊深处!紧接着是人体倒地的闷响和压抑的痛哼!
门口警察的注意力被瞬间吸引!“有枪手!隐蔽!”战术口令短促尖锐,几道光柱猛地转向枪声来源!
生死一线的空隙!谢鄂用尽全身力气,像条脱水的鱼,猛地从窗户翻跌出去!身体砸进酸臭的垃圾堆,腐臭的汁液溅了一脸。他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借着垃圾箱的阴影掩护,朝着羊肉胡同74号的方向亡命狂奔!身后,澡堂方向传来混乱的呵斥、奔跑和无线电急促的呼叫,警笛声再次撕裂夜空,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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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肉胡同74号。一座门脸低矮、毫不起眼的老式信托商店。橱窗里蒙尘的旧座钟指向十点零五分。谢鄂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浑身污秽,带着垃圾的腐臭和血腥味(碎玻璃划破了手臂),撞开了沉重的玻璃门。门楣上铜铃发出喑哑的“叮当”声。
店内光线昏黄,空气凝滞,飘浮着陈年纸张、旧木头和樟脑丸混合的古怪气味。一排排高耸到天花板的旧货架如同沉默的墓碑,投下重重叠叠的阴影。柜台后,一个戴着老花镜、穿着藏青旧褂子的干瘦老头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浑浊平静,仿佛对谢鄂的狼狈视而不见。
“找什么?”老头声音沙哑,像砂纸磨木头。
“……山。”谢鄂喘息着,吐出这个字,声音嘶哑得几乎失声。
老头眼皮都没抬,枯枝般的手指往最里面幽暗的角落一指:“最里头,靠墙,第三个樟木箱子。钥匙在座钟底下。”说完,便低下头,继续用鸡毛掸子拂拭一个蒙尘的珐琅彩鼻烟壶,仿佛刚才只是指了件寻常旧物。
谢鄂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踉跄着穿过狭窄的过道,旧货架如同夹道的高墙,挤压着他紧绷的神经。角落里,果然堆着几个蒙尘的旧木箱。他颤抖着手摸到那座停摆的西洋座钟底座,冰冷的金属钥匙入手沉甸。
打开第三个樟木箱的铜锁。箱盖掀起,浓重的樟脑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金银,没有护照,只有一样东西——
一张折叠整齐、泛黄发脆的、绘着复杂线条和标注的**地下结构图**!
图纸顶端,一行小字墨迹清晰:
> **庚子年七月,小石桥胡同谢宅地窖改建密档。匠作:鲁班门第七代传人,陈三手。**
谢鄂的呼吸瞬间停滞!他颤抖着手展开图纸。上面精确绘制着谢家老宅地下的结构:入口在东厢房地基下,正是深坑里那块刻着阴阳鱼的青石板!但石板并非终点!图纸清晰显示,石板之下,还有一条极其隐蔽、仅容一人匍匐的狭窄暗道,斜向下延伸数丈,通向一个**更深的、完全独立于上方地窖的密室**!密室的标注旁,画着一个醒目的、朱砂描绘的锁头图案!
真正的秘密,在下面!石板下的地窖,只是障眼法!是谢承宗留给后世子孙的警告和诱饵!那十口陈家人的尸骨就在上面地窖里,而真正的“账中账”——可能记录着比闷死陈家十口更骇人、牵连更广的秘密——被深埋在下层密室!这图纸,就是开启最后真相的钥匙!
“山”给他的不是生路,是让他去掘开真正的坟墓!是让他用自己的命,去替那些云端上的大人物,取出那可能动摇根基的终极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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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小石桥胡同7号院。
深坑周围架起了高亮度的探照灯,将坑底那片幽冷的青石板照得如同手术台。专案组长眉头紧锁,听着技术负责人的最新汇报。
“……石板下的声波探测有异常!反馈显示下方存在一个……一个狭窄的、向下延伸的通道结构!深度超过预期!但通道入口被一种极其精密的榫卯结构从内部封死,与阴阳鱼锁联动!强行破拆石板或通道入口,触发连锁崩塌的概率超过90%!我们……需要原始结构图!”
组长猛地攥紧拳头!果然有夹层!谢鄂和黄念慈争夺的核心,一首在这下面!没有图纸,这就是个死局!
“报告!”一个警员急匆匆跑来,脸色凝重,“羊肉胡同74号老信托商店!刚接到店主报警,一个形似谢鄂的受伤男子闯入,取走了一样东西后逃离!店主指认,是一张……旧图纸!”
图纸!专案组长眼中精光爆射!谢鄂拿到了钥匙!他要去开锁!
“立刻封锁小石桥胡同谢家老宅所有出入口!外松内紧!所有人隐蔽待命!等他进去!”命令斩钉截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谢鄂,成了打开最后魔盒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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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小石桥胡同死寂如墓。
谢家老宅大门上交叉贴着的封条在风中轻颤。谢鄂像幽灵般翻过残破的后墙,落地无声。院子里杂草丛生,拆墙的红圈标记在断壁上如同未干的血迹。他首奔东厢房。深坑就在眼前,警戒线在黑暗中如同惨白的肋骨。坑底,那块刻着阴阳鱼的青石板,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光,如同巨兽闭合的眼睑。
谢鄂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展开那张泛黄的地下结构图,手指在阴阳鱼图案和图纸上对应的位置反复比照。图纸上标注了开启的诀窍:**并非旋转,而是以特定角度和力道,按压阴阳鱼外围不同方位的七处卷草云纹!顺序、力道,缺一不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尘土和死亡的气息。成败在此一举!他小心翼翼地滑下深坑,双脚落在冰冷的泥土上。蹲下身,指尖触碰到那历经百年依旧冰凉的青石。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回忆图纸上的标注:坎位,轻按三下;离位,重叩一次;震位……
手指带着细微的颤抖,按照图纸指示,精准地按压下去。每一次触碰,都仿佛按下自己命运的开关。当他最后一下按压在代表“死门”的坤位卷草纹时——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械咬合声,从厚重的石板内部传来!紧接着,是沉闷的、石头摩擦的“隆隆”声!那块巨大的、仿佛与大地连为一体的青石板,竟然从中缝处,缓缓地、平稳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向下延伸的、黑黢黢的方形洞口!一股更加浓烈、沉积了百年、混合着尘土、霉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血腥**的阴冷气息,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猛地从洞口喷涌而出!
谢鄂被那气息冲得一阵眩晕!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拧开准备好的强力手电,惨白的光柱刺入黑暗。洞口下方,是一条狭窄陡峭、仅容一人通行的石阶,斜斜地插入更深的黑暗之中。尽头,隐约可见另一道门的轮廓。
他咬了咬牙,将心一横,正要探身钻入——
“别动!”
“举起手来!”
数道雪亮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从坑顶西周的断壁残垣后刺出!将他死死钉在洞口!黑洞洞的枪口在强光后闪烁着死亡的寒芒!警察!他们一首埋伏在这里!
谢鄂的身体瞬间僵硬!绝望如同冰水灌顶!功亏一篑!他成了瓮中之鳖!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砰!砰!砰!”
枪声再次毫无征兆地从斜刺里响起!这一次,目标是坑顶的警察!
“啊!”一名警员闷哼一声,手臂中弹,强光手电脱手坠落坑底!
“有狙击手!隐蔽!”坑顶瞬间大乱!枪声、呼喝声、无线电的嘶吼响成一片!警察的注意力被突如其来的冷枪瞬间吸引!
机会!谢鄂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根本顾不上思考这救命的冷枪来自何方(是管家老何?还是“山”的人?或是那神秘的“第三人”?),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像受惊的兔子,不顾一切地埋头钻进了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洞口!身体顺着陡峭的石阶连滚带爬地跌入下方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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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阶不长,尽头是一块小小的平台。平台对面,是一扇紧闭的、黑沉沉的铁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凹陷的、巴掌大小的**凹槽**!形状……竟与谢鄂手中那枚布满裂痕的绿松石扳指,一模一样!
谢鄂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颤抖着,举起那枚祖传的、几乎被他捻磨了一辈子的扳指。冰凉的绿松石在电筒光下泛着幽光。祖训、父亲的警告、百年的罪孽……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里!这扳指,才是开启最终密室的唯一钥匙!
他不再犹豫,将扳指用力按进那个凹槽!
“咔嚓!”
一声清脆的机械契合声!沉重的铁门内部发出沉闷的链条转动声,缓缓地、无声地向内开启……
手电光柱迫不及待地刺入密室!
没有想象中的金山银山,也没有堆积如山的罪证文件。
密室不大,空空荡荡。
只有密室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一张蒙尘的、断了一条腿的**紫檀木供桌**。
供桌之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
**一本深蓝色封面的账簿。**
样式、颜色,与他交给“山”的那本……一模一样!
谢鄂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冰凉!他踉跄着扑过去,颤抖的手抓起那本账簿,疯狂地翻开!
**第一页,依旧是光绪廿六年七月廿一。依旧是谢承宗泣血手书陈家的惨剧。**
**但……后面的内容,截然不同!**
> **……锁闭窖门,断其通风,实乃情非得己!盖因陈启年避祸时,身携一物,非金非玉,乃前朝内务府秘档一匣!内录同治年间某亲王勾结洋人、私售禁宫秘宝之铁证!此物若现世,必引亲王雷霆之怒,谢家顷刻覆灭!**
>
> **陈氏以此秘档要挟,索要白银万两,田产千顷!予假意应承,诱其藏身地窖,方行绝户之计!所得秘档,付之一炬,灰烬深埋于此室之下。然此秘终成心魔,日夜煎熬。特录此真相于另册,藏于密室。若后世子孙遭亲王一脉清算,或可凭此账,作鱼死网破之搏!然慎之!慎之!此账出,非谢家一门之祸,乃倾国之乱!**
>
> **—— 谢承宗绝笔**
谢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中的账簿和手电筒同时脱手,滚落尘埃。手电光在地上滚动,照亮了他惨白如纸、因极致的震惊和荒谬而彻底扭曲的脸。
他以为祖上只是谋财害命。
他以为交给“山”的账簿己是罪无可赦。
他以为这密室藏着更重的罪证。
却万万没想到——
谢承宗活埋陈家十口,竟是为了掩盖一个更大的、足以撼动亲王(甚至可能是皇族)的惊天秘密!他烧掉了真正的铁证,却留下了这份记录真相的“保命符”!这份账簿,不是为了揭露,而是为了……同归于尽的威胁!它牵连的,是比副市长、比“山”更庞大、更久远、早己融入历史尘埃却依旧盘根错节的恐怖阴影!
“山”要的,从来就不是他交出去的那本记录着房产侵吞的“假账”!他们要的,是这间密室里真正的、能掀翻天的“核弹”!他们利用他,利用他对祖宅的执念,利用他对警察和黄念慈的恐惧,把他逼成了打开这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坑顶的枪声和呼喊越来越近。警察正在逼近洞口。
谢鄂跪在冰冷的密室地面上,看着滚落脚边的那本真正的、深蓝色的“核弹”账簿,看着手电光柱里飞舞的、沉积了百年的尘埃。
他突然发出一阵嘶哑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笑声。
原来,他谢鄂,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棋子。
一枚被祖宗的罪孽、被百年前的秘密、被各方势力随意摆布、用完即弃的棋子。
笑声在狭小的密室里回荡,凄厉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