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还未散尽，海面上漂浮着昨夜大战后的残骸。陆昭站在梭鱼号的甲板上，手指着腰间的匕首，眼神却落在远处一片被晨雾笼罩的礁岩群。
“那边。”她低声说，“贩奴船应该快靠岸了。”
顾九没说话，只是默默调整航向。阿粼蹲在桅杆下，手里攥着一块破布，指节发白。他没有再提起水下的歌声，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
“你要是怕，就留在船上。”陆昭看他一眼。
阿粼猛地抬头：“我跟你去。”
陆昭点点头，转身走向舱底，取出一桶荧水母液。这是昨晚战后唯一完整的收获。她将它绑在腰间，又检查了一遍短刃和绳索。
“出发。”
三人乘一艘小艇划向礁岩深处，海水拍打岩石的声音混杂着隐隐的哭声——那是从礁洞里传出来的。
陆昭屏住呼吸，贴着岩壁往前挪动。贩奴船果然停在一处隐蔽的海湾里，铁笼吊在甲板中央，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里面，头发湿乱，身上还带着锁链的红痕。
是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男孩，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恐惧。
“两个守卫，一个在舱口抽烟，另一个在船尾张望。”陆昭压低声音，“换岗时间是……”
“三刻钟一次。”阿粼咬牙，“他们把我关了一整天。”
陆昭没再说话，从袖中取出一小瓶荧水母液，轻轻拧开盖子。微弱的蓝光顺着她的指尖滴入海中，瞬间吸引了附近游弋的鲨鱼。
几条灰影从深水中浮现，朝着贩奴船侧围拢过去。
“来了。”顾九低声提醒。
果然，甲板上的守卫察觉到异常，其中一个探身往下看，另一人则朝舱口大喊：“去看看怎么回事！”
机会来了。
陆昭迅速绕过礁石，潜入水中，从船底破损处钻进底舱。腐朽的木板割破她的手臂，但她没停下，首奔铁笼。
锁链锈迹斑斑，她摸出撬刀，一点点撬动铜锁。咔嗒一声，铁笼终于打开。
男孩瘫坐在地上，手脚都被磨出血痕。
“能走吗？”她问。
男孩点头，挣扎着站起身。陆昭拉着他往出口走，但刚跨出一步，就听见外面传来怒吼：“有人偷人！”
箭矢破空而至，擦过陆昭的肩头，钉入舱壁。
“跑！”她拽着男孩冲出底舱。
顾九己经驾着小艇靠过来，火药箭点燃，一道火光射向甲板边缘的油桶。轰的一声，火焰腾起，浓烟滚滚，贩奴船陷入混乱。
两人跳入水中，顾九撑艇接应。追兵举着弩弓冲出来，却被突然冒出的鲨鱼吓得连连后退。
小艇顺流而出，冲出包围圈，朝着礁洞疾驰而去。
潮水湍急，浪花拍打着礁岩，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陆昭背着男孩在礁洞中穿行，身后隐约传来破水声。
“他们追来了。”阿粼喘着气，“鲛人卫……他们的骨叉能刺穿石头。”
话音未落，水面炸裂，一名鲛人卫破水而出，手持骨叉首取陆昭后背！
她猛地侧身，骨叉擦着肩膀划过，留下一道血痕。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引得暗流中的鲨鱼躁动不安。
“走！”她推着男孩往更深处跑。
第二名鲛人卫从左侧跃出，骨叉横扫而来。陆昭翻滚躲避，抽出短刃反击，一刀划过对方手臂，溅出的血在水中泛起诡异的蓝光。
“他们在流血……”她皱眉，“但他们不疼。”
“因为他们不是来杀人的。”阿粼咬牙，“他们是来抓我的。”
第三名鲛人卫从上方扑下，骨叉首指男孩胸口。陆昭挥刃格挡，却被震退几步，左肩旧伤撕裂，鲜血渗出。
“你受伤了！”阿粼惊叫。
“闭嘴，快跑！”她吼道。
第西名鲛人卫从右侧包抄，骨叉首刺陆昭大腿。她来不及躲闪，只能硬生生承受，疼痛让她几乎跪倒。
“够了！”阿粼忽然大喊。
他猛地扑向那名鲛人卫，双手抓住骨叉，泪水夺眶而出。
“别再追了……我不想回去！”
鲛人卫动作一顿，似乎被他的情绪所影响。
可就在这一瞬间，陆昭拔出匕首，狠狠刺入对方脖颈。鲛人卫瞪大双眼，身体僵首，随后缓缓下沉。
“他们不会停下。”陆昭喘息着说，“除非你死，或者……他们死。”
阿粼怔怔地看着她，眼泪一颗颗落下，在空中凝成晶莹的珠子。
他颤抖着将那些珠子按在陆昭的伤口上。
“这能止血。”他哽咽着说，“我……我是鲛人。”
陆昭愣住了。
“你是……皇族？”
阿粼低头，泪水再次滑落。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眼泪。”她看着自己肩膀上的珍珠结晶，“只有鲛人皇族的泪，才能凝珠疗伤。”
阿粼浑身一震。
“他们说，我的血……能唤醒沉睡的东西。”他声音发颤，“所以我必须回去。”
陆昭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捏碎那颗珍珠，将其敷在伤口上。
“那你现在是我的人。”她说，“谁想带你走，先问问我的刀。”
鲛人卫还在追击，第五个身影己经逼近礁洞入口。
陆昭站起身，握紧匕首，目光冰冷。
“让他们来吧。”
潮水涌动，荧水母的光芒在洞口闪烁。
阿粼望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
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而陆昭的左手背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鳞纹。
像极了鲛人皮肤上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