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草木繁盛。大爷跟在后面,走得气喘吁吁,汗水很快浸湿了鬓角。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低声念叨:“这鬼地方,阴森森的……连个鸟叫都少……邪门,真邪门……”
斐鹿霜耳朵尖,听得一清二楚,心下暗笑。哪里是鸟叫少?分明是雪玉的存在,让一些感知敏锐的小动物下意识地避开了她们常走的路径。她也不解释,只是偶尔提醒大爷注意脚下湿滑的苔藓或凸起的树根。
越往上走,大爷的脸色越白,呼吸也越发急促。走到半途一处陡坡时,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扶住了一棵树干。
“大爷,您歇会儿?”斐鹿霜停下脚步。
“不……不用……”大爷喘着粗气摆摆手,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西周幽暗的密林深处,仿佛那里潜藏着无数双眼睛。他抹了把汗,声音带着点颤,“姑……姑娘,你住这……真不怕?没……没遇上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斐鹿霜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坦然的、甚至有点无辜的笑容:“不干净的东西?没有啊。这山上清净得很,就是虫蛇多点,不过我有驱虫的药粉,不怕。您看,”她指了指前方隐约可见的树梢,“快到了,那小屋就在前面。”
大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林木掩映间,看到了一角简陋的屋顶。他咽了口唾沫,强打起精神,心里默念着怀里那锭沉甸甸的银子,硬着头皮继续往上爬。
当终于踏上小屋前那片相对平整的空地时,大爷己是汗流浃背,扶着膝盖大口喘气。他惊魂未定地打量着西周:小屋简陋但还算齐整,门口挂着个铁锅,窗台上摆着几个色彩鲜艳的泥娃娃,一个竹风车插在窗框上,正被晨风吹得轻轻转动。一切都显得……出乎意料的正常,甚至有点温馨?
就在这时,小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雪玉走了出来。她依旧穿着那身素净的衣裙,晨光勾勒出她清丽绝伦的侧影,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不染尘埃的静谧。斐鹿霜昨天回来就跟她说了今天会接人上来修炉灶的事,她也早早就感知到斐鹿霜身边有陌生人的气息,所以出来时脸上不是平日里和斐鹿霜相处时的温和表情,恢复了那清冷样子。
斐鹿霜看见后一愣,仰视着背着光的雪玉,好像隔着十数年看到了还是大祭司的她。
然而,这清冷疏离的气质,配上她超凡脱俗的容貌,在这被传为“凶地”的山林背景下,落在本就心怀恐惧的大爷眼中,却成了另一种惊悚!
“嘶——”大爷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指着雪玉,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鬼……鬼啊!山精!妖怪!”他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就想往山下跑,连那沉重的竹篓都顾不上了,背篓的带子勒在肩上被扯得死紧。
“大爷!大爷您冷静!”斐鹿霜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胳膊,哭笑不得,“这位是雪玉姑娘,是我的朋友,也是住在这里的!不是什么妖怪!”她手上用了点巧劲,既阻止了他乱跑,又不至于弄疼他。
雪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怔,看着大爷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她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似乎有些厌恶被人如此惊恐地注视。
斐鹿霜一边向着吓得语无伦次,只会“鬼啊妖啊”乱叫的大爷解释雪玉的身份,一边将安抚的眼神投向雪玉,示意她没事,自己可以解决。
雪玉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默默转身,走进了小屋,关上了门。她明白自己的存在对普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此刻回避是最好的选择。
大爷见那“女鬼”进了屋,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好半晌才缓过气来,但脸色依旧惨白如纸,看斐鹿霜的眼神也充满了惊疑不定:“姑……姑娘……你……你和那……”
“大爷,”斐鹿霜叹了口气,语气尽量诚恳,“雪玉只是性子沉静了些,不爱说话。她在这山里住很久了,从不害人。云雾山那些传言,多半是些意外,或者自己吓自己。您看我,我看起来总是活人吧?没有人和鬼住一起的道理,我俩都是人,只是住的偏僻了些。再说咱们这一路上来,也没遇到什么怪事不是。”
大爷惊疑地打量着斐鹿霜,见她面色红润,眼神清亮,确实不像被妖怪吸了精气的样子,又想起怀里那锭银子,这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恐惧,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离小屋远了几步。
“行……行吧……”他声音发虚,“活……活我接了就干完。但说好,我只管搭灶,干完立刻走!”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邪门的地方多待。
“那是自然,您搭好我就送您下山。”斐鹿霜立刻保证。
大爷这才颤巍巍地放下竹篓,眼神却还时不时瞟向紧闭的屋门。他走到斐鹿霜昨天折腾的那堆石头和黄泥旁,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撇撇嘴:“这泥和得不行,太稀,石头也挑得不好,大小不一还棱角太多,糊上去能结实才怪。”
斐鹿霜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我们俩……不太会弄这个。”
大爷没再多问,从竹篓里拿出自己的家伙什。他先是仔细查看了斐鹿霜准备的石头,挑挑拣拣,选出一些形状相对规整、大小厚薄合适的。然后又打开他带来的油布包,里面是混合好的、己经掺了切碎稻草的熟土泥料,颜色更深,也更粘稠有韧性。
“这才是搭灶的好泥!”大爷语气带着点职业的自豪,总算找回点场子。他熟练地开始工作:清理地基,摆放基石,用水平尺仔细找平。每放一层石头,就用特制的泥刀挖起粘稠的泥料,均匀地抹在缝隙里,用力压实刮平。动作麻利,手法老道,一看就是几十年的老手艺。
斐鹿霜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虚心请教:“大爷,您这泥料里掺的是什么?看着比我昨天和的强多了。”
大爷一边干活一边闷声回答:“稻草碎,得用铡刀切得细细的,掺在黄泥里,再加水反复捶打揉匀。这样干了才不开裂,经烧。”
“原来如此!”斐鹿霜恍然大悟,想起昨天自己和雪玉瞎琢磨的样子,顿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