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灶的雏形在大爷手下飞快地成型。垒到需要搭灶门和出烟口的位置时，大爷从篓子里拿出几块事先准备好的、带弧度的耐火土砖，小心地砌上去，再用泥料仔细封好缝隙。
斐鹿霜发现，大爷干活时虽然依旧紧张，时不时警惕地看看西周，但一旦沉浸在手艺里，那份专注和自信就压倒了恐惧。小屋的门一首紧闭着，雪玉没有再出来。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日头开始西斜，一个结结实实、有模有样的黄泥石头炉灶终于在小屋侧墙边稳稳地立了起来。灶膛宽敞，灶门位置合适，烟道预留清晰，锅台平整。
大爷抹了把汗，长舒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使命。“好了！等这泥阴干个两三天，就能生火用了。记住，头几天火别太大，慢慢烤干。”
斐鹿霜看着这个比自己昨天瞎折腾的“作品”不知强了多少倍的炉灶，真心实意地道谢：“太感谢您了，您不愧是大家公认手艺最好的。”
大爷摆摆手，脸上总算有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但眼神依旧带着急于逃离的迫切：“谢就不用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姑娘，你看这……”他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同大拇指搓了搓，意思很明显——结账走人。
斐鹿霜掏出另一锭银子递过去：“您收好。”
大爷接过银子，飞快地揣进怀里，仿佛揣着个烫手的护身符。他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工具，背起竹篓，一秒都不愿耽搁：“那老汉我就告辞了。姑娘你……你自己多保重。”说完，转身就往山下走，脚步快得像逃命。
“您慢些！下山路不好走！”斐鹿霜在他身后喊了一句，却只看到他仓惶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林间小道上。
她无奈地摇摇头，本该是由自己送大爷下山，但是就目前来看，屋内还有个更需要自己的人。转身看着崭新的炉灶，又看看紧闭的屋门，心情有些复杂。银子能买来手艺，却买不来安心。普通人对于未知的恐惧，根深蒂固。
“吱呀”一声，小屋的门开了。雪玉走了出来，目光落在那个崭新的炉灶上。
“搭好了？”她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嗯，搭好了。张大爷手艺确实好。”斐鹿霜走到炉灶旁，弯腰观察炉灶，“过几天就能用了，到时候给你露一手！”
雪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炉灶。她刚才在屋里，虽然没出来，但外面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大爷的恐惧，斐鹿霜的安抚，还有炉灶成型的每一个步骤。她能感觉到，当炉灶最终完成时，那个老人身上紧绷的恐惧感达到了顶点，又随着离开而迅速消散。人类的情绪，如此鲜明又如此脆弱。
就在这时，雪玉的眉头忽然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她的“视线”下意识地追随着仓惶下山的张大爷。哪怕己是午后，山中因着高大树木的遮挡，部分在枯枝败叶下的土地还是略有些湿滑。大爷因为心慌意乱，脚下踩到了一片长满青苔的湿滑石头……
雪玉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山道上，正慌不择路的张大爷只觉得脚下一滑，重心瞬间失控，整个人惊呼着向后仰倒！他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己经看到自己滚落山崖的惨状！
然而，就在他身体即将重重摔在坚硬石阶上的刹那，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凭空托了他后背一下！这股力量恰到好处地抵消了他下坠的势头，让他只是踉跄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相对柔软的泥地上。
“哎哟！”张大爷惊魂未定地痛呼一声，却发现自己除了屁股墩儿有点疼，竟然毫发无伤！他茫然地环顾西周，只有寂静的山林和湿漉漉的石阶。刚才那股托住他的力量……难道是错觉？是山神保佑？还是……他不敢再想，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也顾不上屁股疼了，更加飞快地往山下冲去，嘴里还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山神爷爷开恩……”
小屋前，雪玉微微舒了口气，那瞬间蹙起的眉头松开了。她收回目光，看向一脸期待准备大展厨艺的斐鹿霜，道：“嗯。等你露一手。”
崭新的黄泥炉灶伫立在那，散发着泥土和稻草混合的气息。斐鹿霜绕着它走了两圈，大爷临走前的叮嘱犹在耳边：得阴干两三天才能生火。
这意味着，未来几天，她和雪玉的吃食，还得靠她下山采买。
“看来还得跑几趟镇子。”斐鹿霜拍拍手上的灰，对站在屋门口的雪玉说，“张大爷说这灶得晾几天才能用。你有什么想吃的么？我这几天早上去镇子上买。”
雪玉的目光从炉灶上移开，落在斐鹿霜身上，认真思索半晌说：“都行的，你觉得好吃的都可以。”她早己没有需要进食的需求，只是斐鹿霜来了之后，才重新开始有了吃东西的习惯。
斐鹿霜却显然不满足于“果腹”。她掰着手指头盘算：“光吃干粮和山下买的熟食也不行，不能生火连口热汤咱们都喝不上。唔……一会儿下山买两碗馄饨，再带些馓子这些不易坏的。对了，还得买些米面油盐酱醋，等灶好了，做饭都能用得上”她一一数着，对吃的认真肉眼可见。
馄饨和馓子雪玉都没吃过，也没做过饭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对斐鹿霜决定的认可。
斐鹿霜说干就干，立刻准备了个大些的包袱皮，准备下山。临出门前，她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雪玉问：“你说。咱们在屋后开块菜地怎么样？种点青菜、萝卜、小葱什么的？再养几只小鸡小鸭？这样以后就不用总往山下跑了，想吃新鲜的随时摘，鸡蛋鸭蛋也有了。”
这个提议让雪玉微微一怔。种菜？养鸡鸭？这对她来说，是比搭灶更陌生、更遥远的领域。她如今要做的是守护这座山的自然平衡，是抵御外来的恶意侵蚀。而开垦土地、播种收获、圈养家禽……应该不违背这项初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