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风波如夏日骤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三日后，城卫军撤去了街头的岗哨，茶馆说书人换了新段子，松正武馆废墟上长出的杂草，渐渐掩住了干涸的血迹。
城主府虽未撤销通缉令，却再没找过苍云武馆学员的麻烦，仿佛默认了这场“意外”的结局。
苏榷依旧每日寅时起床，独自在荒废的演武场练剑。
晨光中，他重复着黄凛教过的每一个动作：握剑时虎口留隙借力，转腰带动刺剑的巧劲，格挡时手肘内收的角度。
汗水浸透青衫，他就脱下来晾在歪斜的兵器架上，待风干后再穿上继续。偶尔有从前的学员路过，见他对着空荡荡的木桩挥剑，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默默离开了。
有时也会背着自制的木弓钻进城郊山林，追逐野兔练习箭术。当其他弟子收功回房，他仍就着烛光研读《万妖图鉴》和《百草精要》。
某个寻常的傍晚，苏榷收剑时发现剑柄下压着块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块还温热的桂花糕，旁边歪歪扭扭刻着小字：今天的步法乱了。
他猛地抬头，只看见夕阳把远处的屋檐染成金色，巷口的老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榷盯着木桌上那块桂花糕，喉咙发紧，半晌才憋出两个字：“牛逼。”
……………
就这样，在外闯荡己一年过去了，他的足迹遍布青云城方圆百里。秋雾林也成了他的试炼场，从最初面对一阶妖兽的手忙脚乱，到后来能游刃有余地设伏猎杀。
城南的坊市则是他的学堂，他学会与狡黠的商人讨价还价，用妖兽材料换来更好的箭矢与武器。
这期间苏榷曾几次回到青牛村。推开家门时，母亲还是老样子，却仍能精准地从他衣角的破损和未愈的擦伤里，揪出他冒险的蛛丝马迹。
父亲还是习惯将新磨的锄头往他手里塞，粗糙的手掌拍着他肩膀，力道大得很，嘴里嘟囔着“练本事也别糟蹋身子”。
最让他晃神的是翠丫的变化。初春那次回家，她还踮着脚往他行囊塞吃食；盛夏再见时，少女己能利落地帮母亲揉面，辫梢系着红绳，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等到深秋，她抱着装满桂花饼的陶罐跑来，身形拔高不少，说话时清亮的嗓音里，竟隐隐有了几分大人的笃定。
夜晚，青牛村的风裹着灵谷成熟的香气掠过树梢。苏榷倚在老槐树下，看着翠丫抱着陶罐追着蝴蝶跑远，裙角沾着花瓣，辫梢的红绳在月光下晃成一抹跳跃的火苗。
他摸出怀里的饼囊，还带着翠丫掌心的温度，咬下一口，酥脆的饼渣里混着若有似无的桂花甜香。
“这次又去狩猎了？”不知何时，翠丫突然折返，蹲在他脚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她的声音很轻，却让苏榷捏着饼的手顿了顿。
月光爬上她新换的粗布衫，领口处细密的针脚是李氏亲手缝的，像极了苏榷离家前她偷偷学针线的模样。
苏榷喉结动了动，扯出个笑：“就抓了几只一阶妖兽，换点灵石。”他故意说得轻松，却瞥见翠丫画小人的手紧了紧，树枝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听三顺说，上个月你又受伤了。”翠丫忽然抬头，月光映得她眼底亮得惊人，却泛着层薄薄的水光，“你的伤口......还疼吗？”
风穿过槐树叶，沙沙声里，苏榷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
他下意识把手臂往身后藏了藏，结痂的伤口还在发痒，却摇头道：“早好了，你看。”他抬起手臂晃了晃，却被翠丫突然抓住手腕。
少女的指尖带着常年干活的薄茧，却格外轻柔地抚过他小臂上的疤痕。“骗人。”她的声音闷闷的。
“上次你回来，娘夜里偷偷抹眼泪，说你衣服上的血洗都洗不掉......”苏榷呼吸一滞。
“我会小心的。”他听见自己说，伸手轻轻碰了碰翠丫的发顶，“等攒够灵石，我就......”
“就去买那个能装东西的袋子？”翠丫突然打断他，仰起的脸上带着倔强，“可如果要拿伤去换，我宁愿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松开手，从陶罐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他，“喏，新烤的饼，放了双倍的桂花蜜。”
苏榷捏着油纸包，看着翠丫转身跑开的背影，裙摆扫过墙角的野菊花。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快要碰到他脚边散落的饼渣。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去青云城测灵根前夜，窗台上那个沾着烤痕的布包，还有平安符上红绳扫过手腕时的痒意。
远处传来李氏喊自己回家的声音，苏榷低头咬了口饼，这次的甜香里，似乎混进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他把油纸包仔细收好，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还留着翠丫指尖的温度。
时光裹挟着灵谷成熟的气息流转。当青云城的枫叶再次将街巷浸染成红色，苏榷着黑铁短刃上新添的豁口。
镜中人眉眼愈发冷峻，额角还留着前日与妖锋时的擦伤，却掩不住眼底锐意。
青云城的枫叶如火焰般染红街巷时，苏榷正倚在客栈窗边，着黑铁短刃上的新豁口。
镜中少年眉眼冷峻，额角的擦伤还渗着血丝，却难掩眼中蓬勃的锐气。
这一年，他从炼气二层突破到西层，在秋雾林的厮杀中，武学愈发精湛，己然能从容应对一阶下期妖兽，即便是一阶中期的妖兽也不是不能一战。
更重要的是，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在秋雾林狼狈逃窜的少年。如今的他，己能在妖兽的嘶吼声中，冷静地抽出短刃，划出属于自己的道。
与此同时，青牛村方向腾起一溜烟尘，装饰着云纹暗绣的古朴马车正朝着青云城疾驰。
车厢内，灰袍长老枯瘦的手指反复揉搓着山羊胡，浑浊的瞳孔深处翻涌着奇异的兴奋，仿佛守株待兔多年的猎手终于嗅到猎物踪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