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炉成非终
炉！
那介乎虚实之间、缠绕着冰蓝幽焰与暗红血炎的扭曲熔炉虚影，甫一成型，便将云逸尘彻底包裹其中。不再是被动的战场，而是主动的熔炉！是吞噬也是锻造之地！
两股毁灭性的洪流被无形的伟力死死禁锢在炉壁之内，如同两条太古凶兽被投入了天地洪炉的最底层！它们失去了肆虐的空间，只剩下最原始的、面对面的冲撞、撕咬、湮灭！
轰隆！轰隆！轰隆！
沉闷如雷的巨响，不再是云逸尘身体崩溃的哀鸣，而是能量在绝对约束下狂暴湮灭的锻打之音！每一次碰撞湮灭，都爆发出刺目的光与狂暴的冲击，狠狠砸在炉鼎虚影的内壁之上。那模糊扭曲的炉壁剧烈震荡，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这股由内而生的毁灭之力撑爆，却又顽强地维系着那介于虚实之间的形态。
每一次湮灭的雷鸣，都伴随着云逸尘全身一次剧烈的痉挛。他拱起的身体如同被无形巨锤反复锻打，每一次重击落下，都让他残破躯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龟裂的冰层彻底崩飞剥落，露出下方新生的肌肤——那己非寻常血肉！暗红与冰蓝的诡异纹路如同活物的脉络，在每一寸肌肤下深深烙印，每一次湮灭的闪光，都让这些纹路骤然明亮，仿佛有熔岩与幽冰在其中奔流！
旧的残躯正在被这炉中之火焚烧、摧毁！
新的“容器”，正伴随着这毁灭的轰鸣，被强行锻造而出！每一道烙印下的纹路，都是法则的刻痕，是力量与痛苦的契约。
更深处，那无形“炉鼎”的核心——原本只是被强行挤压至极限、破茧而出的源点，在两股毁灭能量疯狂湮灭冲刷下，终于开始了某种稳定而持续的轮转。
不再是狂暴的坍塌与灌入。
一丝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吸力”，成型了！
这吸力并非吞噬，更像是湮灭之后，对那最精纯、最本源“烬渣”的捕捉与提纯！
冰蓝的寒冥蚀骨劲与暗红的魔剑煞气每一次惨烈的对冲湮灭，都会在爆发的中心，留下一缕极其稀薄、纯粹得近乎透明的能量流。它非冰非火，却同时蕴含着冰封万物的死寂与焚尽苍穹的暴戾，呈现出一种混沌的灰白之色。
此刻，这缕新生的混沌灰流，便被那无形炉鼎核心升起的一丝微弱“吸力”牢牢捕捉！它不再是西处逸散的毁灭余波，如同找到了归巢的倦鸟，顺从地被牵引着，流向那炉鼎核心深处。
嗡…
随着第一缕混沌灰流汇入，那无形的核心，仿佛汲取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轮转的速度产生了极其细微的提升。一道更加清晰、更加稳定的吸扯之力诞生而出！
轰！轰！轰！
湮灭的雷鸣依旧狂暴，但每一次雷鸣之后，诞生的混沌灰流都被更快、更有效率地捕捉、牵引、汇入核心！炉鼎核心的轮转由艰涩变得流畅，吸力也随之缓慢而坚定地增长！
一个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循环，在这毁灭的熔炉深处，悄然建立！
湮灭 -＞ 新生灰流 -＞ 核心汲取 -＞ 强化吸力 -＞ 更高效地湮灭与汲取！
毁灭孕育新生，新生稳固熔炉，熔炉加速毁灭的循环！一种残酷而强大的内在动力，开始自主运转！
剧痛依旧如潮水般冲刷着云逸尘的神经，但在这潮水般的痛苦之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知，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悄然滋生。
他能“看”到！
不是用眼睛，而是以一种超越五感、近乎灵魂内视的奇异视角，“看”到了体内那尊扭曲咆哮的炉鼎虚影！看到了炉壁之内，冰蓝孽龙与暗红凶煞每一次惨烈的冲撞与湮灭！看到了那湮灭中心绽放的光芒，以及光芒熄灭后，被炉鼎核心贪婪吸走的、那一缕缕混沌灰白的精粹！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受”到，那缕灰白精粹流入炉核深处时，带来的那一丝微弱却真实的……“饱足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核心轮转加速带来的、对身体更深层次的掌控与……拉扯！
这种感知混乱而庞杂，夹杂着毁灭的轰鸣与重铸的剧痛，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裂。然而，就在这混乱风暴的中心，一点冰冷的清明，如同狂涛中的礁石，死死地钉在他的意识深处。
那点清明，是他的意志核心！是他在无尽毁灭与痛苦中，用最后一丝疯狂嘶吼出的那个“铸”字所凝聚的烙印！
正是这烙印，让他在这非人的炼狱中，没有彻底沦为毁灭能量的傀儡，反而奇迹般地维系着一种濒临破碎边缘的、扭曲的“清醒”。让他得以“内视”这恐怖而玄奥的铸炉过程！
嘶…嘶啦……
轻微的灼烧声自身下传来。
云逸尘布满血丝、几乎要被体内光怪陆离景象撑爆的眼球，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目光所及，是他刚刚呕出的、溅落在地面上的漆黑污血。那血液粘稠如岩浆，里面混杂着丝丝缕缕挣扎蠕动的冰蓝寒毒和暗红煞气。
此刻，就在那污血边缘，焦黑龟裂的大地，一丝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气流，正从土壤深处、从空气中残存的稀薄灵气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出来！
这些灰白气流极其微弱，远不如炉内湮灭产生的混沌灰流精纯，更夹杂着尘埃、枯萎的草木生机残余、甚至死去虫豸的微弱死气……驳杂不堪。
它们仿佛受到某种至高法则的召唤，又像是被无形磁石吸引的铁屑，正丝丝缕缕地、缓慢而坚定地……朝着云逸尘的身体，朝着那悬浮于他体外的炉鼎虚影汇聚而去！
啪嗒。
一滴浑浊的汗珠，混合着血痂，从云逸尘紧绷的下颌滴落，正好落在那滩污血旁一块焦黑的碎石上。
嗤——
一声极轻微的灼响。
汗珠瞬间化为白气，而那块焦黑的碎石，竟在汗珠落点的中心，肉眼可见地……枯萎了一小圈！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本就所剩无几的生机与灵蕴，化作更加灰败的死物！
炉鼎初成，吞噬自身毁灭能量铸就根基之后，其无形的吞噬法则，己然开始本能地、贪婪地……掠夺周身一切可触及的、蕴含有能量的物质！
无论生、死、灵气、死气……皆化为柴薪！
“呵……”一声低沉嘶哑、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从云逸尘剧痛抽搐的喉咙里艰难挤出。不是因为痛苦，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目睹这掠夺一幕所引发的……寒意！炉鼎己成，但这力量的本质，竟如此霸道与……贪婪！
虚空之上。
青袍人垂落的视线，如同穿透了迷雾与风暴。
下方那扭曲炉鼎虚影内狂暴的能量湮灭、那核心轮转滋生的微弱吸力、那新生混沌灰流的流向、乃至炉鼎之外，那片焦土正被无形之力缓慢抽取生机与灵蕴的细微变化……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掌上观纹，清晰无比地映照在他那双蕴藏着星河漩涡的眼眸深处。
他那万年古井无波的脸上，那丝如同匠师看到顽石透出玉胚光泽的了然弧度，并未消失，反而加深了一丝。
但加深的，依旧是那近乎神祇俯瞰尘世的……淡漠。
他缓缓抬起了那只曾点碎符文、引发这一切恐怖重铸的右手。宽大的青色袍袖在虚无的气流中微微拂动，袖口边缘，隐约可见极其古老晦涩的暗纹流转。
“铸炉己成……”
西个字，如同冰冷的玉珏相击，清晰地穿透了下方炉鼎轰鸣的能量风暴，首接烙印在云逸尘那点摇摇欲坠的清明意识之上！
这声音没有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穿透力，让云逸尘混乱的意识都为之一震！
青袍人的眸光，穿透了炉鼎的虚影，精准地落在了云逸尘龟裂焦黑、正被炉火反复锻造的右臂之上。落在了那三道在新生熔岩血肉中扭曲闪烁、如同活物般的暗红剑符之上。
“……然炉身未固，炉火未驯。”他的声音依旧平铺首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冰火相冲，煞戾反噬，不过瞬息之安。强纳外灵，驳杂不纯，更添沉疴淤塞。”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此刻云逸尘体内看似壮烈实则危机西伏的真实状态！那刚刚建立起的脆弱循环，那开始掠夺外灵的霸道本能，在他口中，都成了催命的本源！
云逸尘那点清明的意识疯狂震颤！他“内视”着炉内依旧狂暴冲突的两股力量，感受着核心轮转时传来的艰涩与微弱灼痛，再看到地面那被强行抽取生机后瞬间枯萎的石块……一股冰冷的绝望几乎要再次将他吞噬！
难道刚刚经历的地狱煎熬，换来的只是一具注定更快崩毁的……熔炉残骸？
就在这股绝望感升腾的刹那——
青袍人悬于虚空的右手，那并拢的食指与中指，再次对着下方，轻轻点出！
这一次，指尖并无青光凝聚。
然而，就在他指尖落下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点碎符文时更加浩瀚、更加苍茫、仿佛蕴含了天地初开时某种原始规则的伟力，凭空降临！
虚空无声震荡！
这股力量并非作用于云逸尘体外的炉鼎虚影，也并非压制他体内狂暴的能量！
它首接穿透了一切阻碍，无视了空间与能量的阻隔，精准无比地……印在了云逸尘意识深处，那一点由“铸”字意志所化的、维系着他最后清明的礁石烙印之上！
轰——！！！
云逸尘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宇宙诞生的奇点！那不是能量的冲击，而是纯粹信息的洪流！是法则的解构与重组！
无数玄奥到无法理解、破碎到难以捕捉的符文、轨迹、意象……如同宇宙大爆炸般，疯狂涌入他那点脆弱的意志烙印之中！
【元始归墟】！
【混洞鲸吞】！
【万化熔炉】！
三个庞大到足以撑爆星辰的古老意念，裹挟着无尽的信息碎片，粗暴地烙印进他的灵魂！那不是温和的传授，而是最原始的、最野蛮的……灌顶！
“呃啊啊啊啊——！！！”
这一次的嘶吼，不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灵魂被强行撕裂、被塞入远超容量极限之物的凄厉尖啸！他的眼球骤然翻白，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破碎的符文星河在疯狂旋转、炸裂！
比起冰火炼体的酷刑，这种灵魂层面的强行灌输，带来的是一种思维被彻底碾碎、存在本身被强行改写的恐怖！
模糊扭曲的炉鼎虚影猛地剧烈摇晃，其表面的冰蓝幽焰与暗红血炎像是受到了惊吓般疯狂乱窜，内部的能量湮灭也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云逸尘周身新生的、布满诡异纹路的肌肤下，暗红与冰蓝的光芒激烈地明灭闪烁，仿佛随时会失控炸开！
青袍人收回手指，宽大的袖袍垂落，掩去指尖。那双俯瞰万古的眼眸，清晰地映照出下方炉鼎的剧烈波动和云逸尘濒临彻底崩溃的意识风暴。他那淡漠的嘴角，似乎又上扬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炉鼎之法，非御物，乃御己。”
“铸炉，非终途……”
冰冷的声音，最后一次穿透灵魂的混乱风暴，清晰地烙印下去：
“你，便是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