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梆子敲过的时候,我摸黑爬起来。
柴房的土炕硌得后背生疼,手指刚碰到怀里的冥玉,那凉意就顺着指缝窜进骨头里——阿秀还在里面。
月光从漏风的窗棂挤进来,照在供桌的破碗上。
我把冥玉搁在碗边,对着空气压低声:“阿秀,我放你出来说两句话。”
黑雾“嘶”地冒出来,女鬼的脸在雾里忽隐忽现,右眼眶的血洞还在渗着黑汁。
她指甲刮过供桌,木头上立刻裂出五道焦痕:“李玄风!功法!活埋!”声音像破风箱拉过锈铁。
我喉结动了动,把藏在袖子里的勾魂索攥紧些。
这绳子白天刚缠过她,现在还带着她的怨气,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我信你说的,可现在送你去轮回,谁给你作证?李玄风是大师兄,长老们连他踢翻我菜筐都当没看见。”
女鬼突然扑过来,黑雾裹住我的手腕,凉意顺着血管往心脏钻:“你怕他?!”
“我怕的是没证据。”我咬着牙,指甲掐进掌心,“你阿爹给的玉,你说的《青竹引》,还有他房里的手抄本——这些得一样样攥在手里,他才翻不了身。”
黑雾猛地缩成一团,女鬼的哭声混着风声往耳朵里钻:“三年了……三年了……”
我摸出半块碎玉搁在供桌上,月光照得“秀”字刻纹发亮:“等我拿到《青竹引》,等我让长老们看见这玉,等他们查了后山的埋尸地——那时候,我亲自送你过奈何桥。”
女鬼的手虚虚碰了碰碎玉,黑雾“轰”地散了。
冥玉重新泛起幽光,我盯着供桌上的碎玉,后槽牙咬得生疼——李玄风,你当杂役是泥捏的,可泥人也有土块能砸你脚。
鸡叫头遍时,我往厨房走。
竹扫帚在青石板上划出沙沙声,眼角余光瞥见前院的影壁,李玄风正站在影壁下,月白锦袍被晨露打湿了半片,腰间墨玉扳指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和阿秀说的一模一样。
“知秋,发什么呆?”张婶端着泔水桶撞了我胳膊肘,“今日大师兄要宴请外宗客卿,灶上要炖十只叫花鸡,再磨三升豆汁。”
我接过她手里的竹筐,指尖触到筐底的碎瓷片——昨日李玄风踢翻菜筐时,我捡的。
“知道了。”我低头往灶房走,余光瞥见李玄风抬脚跨过影壁,往藏经阁去了。
他往日里最厌这些杂事,今日怎的起这么早?
我把竹筐往灶上一搁,抓了把柴火填进灶膛:“张婶,我去井边洗蘑菇。”没等她应,拎着木桶就往院外跑。
井台在藏经阁后角,我蹲在井边,假装搓洗蘑菇,眼角却盯着藏经阁偏门。
李玄风的身影刚闪进去,我就把木桶往地上一墩——水溅湿了裤脚也顾不上,猫着腰绕到偏门后。
“当年那小丫头片子,埋得深着呢。”是外门长老周松的声音,“前日有杂役说后山闹鬼,我让人去看过,就一堆烂树叶子。”
“周叔放心。”李玄风的声音带着笑,“那杂役就是个扫灶膛的,能翻出什么浪?倒是您上次说的《青竹引》残卷……”
我攥着井边的青石板,指甲缝里渗出血。
三年前的事?
后山?
阿秀的脸突然在脑子里晃,右眼眶的血洞像个黑洞,要把我吸进去。
“咚——”
院外传来敲梆子的声音,是巡山弟子的晨巡。
我心里一紧,转身就往回跑,木桶撞在青石板上“哐当”响。
跑过影壁时,正撞上端着茶盏的李玄风。
“贱奴!”他茶盏“啪”地摔在地上,墨玉扳指擦过我额头,“眼睛长在裤裆里?”
我倒退两步,盯着他腰间的扳指——和阿秀的碎玉纹路一模一样。
喉结动了动,故意提高声音:“大师兄可听说了?后山老槐树下,昨晚有人听见女人哭,说什么‘活埋’、‘功法’呢。”
李玄风的脸“唰”地白了。
他盯着我,喉结上下滚动,突然抬手就扇:“再敢胡言乱语,老子把你舌头割了喂狗——”
我手腕一抖。
勾魂索藏在袖中,青铜骷髅擦过掌心,幽蓝光芒“刷”地缠上他手腕。
李玄风的动作猛地顿住,像被冰锥扎了手腕,脸上的血色全褪了,只剩眼白泛着青:“你……你使了什么妖法?”
“杂役哪会什么妖法?”我往后退了两步,勾魂索悄悄往回收,“许是大师兄做了亏心事,招了脏东西?”
李玄风突然甩动手腕。
他练了十年的玄铁剑法,这一下力道足有千斤,勾魂索“嗡”地弹开,在他手腕上勒出红印。
他盯着那红印,又盯着我,嘴唇首哆嗦:“你等着……你等着……”
我转身就走,后背被冷汗浸透了。
路过练武场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李玄风把茶盏碎片踢得满地都是。
月上中天时,我坐在山崖边。
风卷着松涛往耳朵里灌,腕上的勾魂索还留着李玄风的体温。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子里炸响:“解决小型灵异事件:1/10 → 1/9。”
我摸出怀里的冥玉,对着月亮看。
阿秀的脸在玉里忽隐忽现,右眼眶的血洞像颗漆黑的星。
山脚下的青云宗灯火明明灭灭,像极了阴市地摊上摇晃的鬼火。
“李玄风。”我对着风笑,“你不是爱听冤魂哭吗?明日开始,我天天讲给你听。”
勾魂索在掌心轻轻抖了抖,青铜骷髅撞着指节,“当啷”一声。
这声音混着松涛往山下滚,滚进青云宗的飞檐里,滚进李玄风的卧房窗缝里——
“叮——”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摸出怀里的手机(阴司特有的通讯玉牌),屏幕上跳动着鲜红的提示:“午时红包即将开启,请注意查收。”
山风卷着松针扑在脸上,我望着山下渐次熄灭的灯火,手指轻轻按在勾魂索的青铜骷髅上。
李玄风,你的噩梦,才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