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空气里混杂着鱼腥味、潮湿的木头味和阳光暴晒后水汽的味道。柳烟儿跟在陈默身后,两人之间隔着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阳光将男人宽阔的背影轮廓勾勒得清晰分明,他走路时,那身皂色的劲装紧贴着背部,肌肉的线条随着步伐微微起伏,充满了沉稳的力量感。
柳烟儿的心跳己经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的兴奋。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刚拿到天使投资的创业者,而身边这位,就是投资方派来监管他的项目经理,还是个能随时要他命的那种。
“我们得先找个地方。”柳烟儿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嘈杂的码头背景音里,显得清甜而柔和。
陈默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这门生意,门面很重要。”柳烟儿加快脚步,与他并肩而行。他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阳光下,那道从眉骨延伸到脸颊的疤痕,非但没有显得狰狞,反而给他增添了一种硬朗的质感。“不能太招摇,也不能太寒酸。得找个人流量大的地方,最好是在东西两市的交界处,三教九流汇集,消息传得最快。”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陈默的反应。男人目不斜视,下颌线绷得很紧,似乎在认真听,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柳烟儿(王建国)心里有点发毛,这感觉比跟甲方开会还累。
“你说的这些,我需要纸、笔,还有人手去印制彩券。另外,第一期的头奖必须足够吸引人,得让全城的人都为之疯狂。这笔钱,要张爷出。”他说话的语速不快,条理清晰,完全不像一个青楼女子,倒像个运筹帷幄的账房先生。
陈默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他站得太近了,柳烟儿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混合着淡淡汗水的味道。这味道不难闻,反而很有侵略性,充满了阳刚气息。
“你倒是真不客气。”陈默的嘴唇很薄,说出的话没什么温度。
“这是合作,不是施舍。想要马儿跑,总得给马儿吃草吧?”柳烟儿扬起脸,笑意盈盈。他这具身体的本钱太好了,一个简单的笑容,配上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杀伤力巨大。
陈默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开了,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没再说话,转身朝着城里的方向走去。柳烟儿看他这反应,心里有点得意。搞定。
两人穿过鱼龙混杂的南城,街道渐渐变得繁华起来。青石板路的两侧,商铺林立,人声鼎沸。柳烟儿正西处张望,寻找合适的铺面,陈默却突然在一个告示墙前停了下来。
墙上围了不少人,对着一张崭新的黄纸告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怎么了?”柳烟儿好奇地问。
陈默没有回答,他高大的身材很轻易地就挤开了人群,站到了最前面。柳烟儿跟在他身后,从他手臂的空隙里,看到了告示上的内容。
那是一张官府的文书,上面用朱砂红印盖着刺眼的大印。开头的几个字,像是几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柳烟儿的脑门上。
“严禁聚众赌博令”。
告示上的字,他都认得,但连在一起,他有点看不懂了。他瞪大眼睛,一字一句地往下读。文书里详细列明,为正民风,肃清风气,即日起,青阳城内严禁一切形式的赌博、博彩行为。无论是开设赌场,还是聚众赌钱,一经发现,主犯问斩,从犯流放三千里,家产尽数充公。
问斩……流放三千里……
柳烟儿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让他浑身冰凉。他那个自以为天才的、能让黑虎帮日进斗金的“彩票”计划,在这一纸官文面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哪里是商业蓝海,这他妈是通往菜市口砍头台的首达快车。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我这是要芭比Q了?
“你好像有麻烦了。”陈默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平铺首叙,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在这时,却比任何嘲讽都更让他绝望。
柳烟儿猛地回过神,他扭头看向陈默,想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周围百姓的议论声,此刻也清晰地钻入他的耳朵。
“听说了吗?西城那个刘麻子,就因为在后院开了个牌九摊,昨天夜里就被官府抓了,今天一早就拉去城门口砍了!”
“我的天,这么狠?”
“可不是嘛,新来的知府大人,是京城来的硬茬,最恨这些歪门邪道。说是要还我们青阳城一个朗朗乾坤呢!”
柳烟儿的嘴唇开始发抖。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这个地方。可他刚一转身,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抓住了手腕。
陈默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所有的去路。男人的身体像一堵墙,将他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你想去哪儿?”陈默低头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情绪,那是一种冰冷的、看穿了一切的审视。
“我……”柳烟儿张了张嘴,舌头都大了。
“私开彩票,等同聚赌。”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钢针,扎进柳烟儿的耳朵里,“你想让张爷,跟你一起去菜市口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