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杀意像实体化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仓库。
空气仿佛被抽干,那些壮汉们粗重的呼吸声都消失了。柳烟儿感觉自己的后背的衣料被冷汗浸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又湿又凉。
张爷那双小眼睛里,不再有任何兴趣,只剩下一种看待死物的漠然。
陈默的手,稳稳地按在刀柄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甚至没有看张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始终锁定在柳烟儿的咽喉上,仿佛在计算着最省力的出刀角度。
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
柳烟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
但就在这极致的压力下,他居然笑了。
那不是谄媚的笑,也不是恐惧的笑,而是一种近乎荒谬的、带着疲惫的轻笑。笑声很低,却在死寂的仓库里,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呵呵……”
张爷的肥脸抽动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柳烟儿抬起头,迎着张爷那能杀人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张爷,您说得对。杀了我,抢走主意,是最省事的法含子。”
他顿了顿,目光从张爷脸上,若有若无地飘向了陈默。
“但最省事的法子,通常,不是最赚钱的法子。”
他的视线再次回到张爷身上,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恐惧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人的冷静,一种属于牌桌上赌徒的疯狂。
“张爷,主意是死的,但执行主意的人,是活的。”
“您想过没有,这‘青阳彩’,最关键的是什么?不是那五十两的奖赏,而是两个字——信誉。”
“第一批票,怎么印,才能让别人仿造不出来?”
“第一次开奖,怎么开,才能让全城的人都相信这是真的,而不是您在背后搞鬼?”
“第一个中奖的人,怎么保证他能安安稳稳地把钱拿回家,而不是第二天就横尸街头?如果他死了,以后还有谁敢来买您的票?”
他每问一个问题,张爷脸上的横肉就跟着抖一下。
这些问题,在场的任何一个脑子里只装着打打杀杀的壮汉,都从未想过。
柳烟儿的声音变得更低,更具诱惑力:“这些细节,才是真正能源源不断生钱的诀窍。而这些诀窍,只在我的脑子里。”
他看着张爷,然后视线再次落在了陈默身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
“张爷,您手下能人无数,但您需要的是一把锋利的刀,而不是一群只会用蛮力的铁锤。这门生意,做的是人心。需要一个懂得分寸,懂得谋划,懂得怎么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的人来掌舵。”
他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插进了某个关键的锁孔。
陈默那按在刀柄上的手,似乎放松了那么一丁点。他抬起眼皮,第一次正眼看向了柳烟儿。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多了一些复杂的东西。
张爷沉默了。
他那小小的眼睛里,贪婪与杀意在激烈地交战。他死死地盯着柳烟儿,像是在重新评估这件“货物”的价值。
过了许久,久到柳烟儿觉得自己的腿都快站不住了。
“哼。”张爷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
他那的身体靠回椅背,椅子发出一阵呻吟。
“牙尖嘴利的小娘们。”他骂了一句,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却悄然散去了。
“好,老子就给你一个机会。”张爷用粗短的手指点了点桌子,“三天。三天之内,你要让老子看到你说的这些‘诀窍’。不然的话……”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狰狞:“黑虎帮的地牢里,有很多法子能让一个人生不如死。”
柳烟儿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多谢张爷。”他微微躬身,姿态不卑不亢。
张爷的目光转向陈默,抬了抬下巴:“陈默,这娘们交给你了。她要是敢耍花样,或者跑了,你就提着她的头来见我。”
“是,张爷。”陈默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他松开握着刀柄的手,站首了身体。
仓库里的气氛终于松弛下来,那些壮汉们又开始交头接耳,看向柳烟儿的眼神,充满了惊奇和敬畏。
张爷似乎没了耐心,挥了挥手:“滚吧,别在这碍眼。”
柳烟儿转身,毫不犹豫地向仓库门口走去。
他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
当他走到门口,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刺眼的阳光照进来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
是陈默。
他不知何时,己经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男人就站在他面前,逆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但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血腥和汗水的阳刚气息,却无比清晰地笼罩下来。
柳烟儿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一拍。
“走吧。”陈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沙哑,没有任何情绪。
说完,他便率先迈步走了出去,留给柳烟儿一个宽阔而沉默的背影。
柳烟儿看着他挺拔的身姿,看着他走动时,劲装下微微起伏的、充满力量感的背部肌肉线条,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昨晚那个在阴影里潜伏的、如豹子般的男人。
危险,却又致命地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