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龙吟九渊启天门
冰冷。无边的冰冷。
像沉入了永冻的冰海，每一寸皮肤都被凝固的寒意包裹、渗透。意识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飘荡，没有方向，没有重量，只有一种被彻底抽空的虚无感。
玉佩……碎了…… 这个念头如同沉船最后的桅杆，在混沌的洋面浮沉。碎片冰冷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掌心，连同那最后狂暴涌入、几乎撕裂灵魂的信息洪流一起，化作了意识深处一片狼藉的废墟。爹绝望的眼睛，哑婆婆诡异的笑，扭曲的星图，冰冷的坐标……所有碎片都在黑暗中无声尖叫、碰撞、旋转，最终坍缩成一个巨大的、由暗红血管缠绕构成的狰狞血眼符号！它在意识的核心疯狂搏动，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
爹……哑婆婆……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无声的呐喊在虚空中回荡，没有回应。只有那血眼符号如同烙印，灼烧着每一缕残存的思维。
就在这时——
嗡……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如同冰层下暗流的涌动，从身体深处某个角落传来。不是来自意识，而是……肉体！是腰腹间那道被强行撕裂、又被哑婆婆诡异药汁和玉佩暖流反复冲刷的狰狞伤口深处！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灼热生机的暖流，如同冰封大地下顽强钻出的第一缕春芽，正艰难地在那片被剧痛和冰寒统治的废墟中滋生、蔓延！它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韧性，顽强地对抗着体内肆虐的冰魄寒毒残余和玉佩碎裂带来的能量乱流！
是药力……还是玉佩最后残留的……地脉灵流？ 谢青莞模糊地意识到。这丝暖流，是身体在濒死边缘本能的反抗！是哑婆婆以命换来的药汁，玉佩以碎为代价注入的最后生机，与她自身那被无数次淬炼、早己超越极限的求生意志共同点燃的……最后火种！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死在这片黑暗里！死在仇人窥伺、谜团未解的冰冷地底！
求生的欲望如同被点燃的野火，轰然烧穿了意识的重霾！剧痛依旧如同亿万钢针穿刺，但这一次，痛楚不再是沉沦的深渊，而是锚定现实的铁链！她猛地“睁”开了意识的眼睛！
感官如同被强行撕开的伤口，瞬间涌入！
冰冷！坚硬！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尘土、硝烟、还有哑婆婆药汁残留的刺鼻草腥！后背紧贴着粗糙冰冷的岩石，每一块骨头都像散了架。左腰深处那道巨大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灼痛和撕裂感，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得它如同被烙铁烫过！喉咙干裂如同沙漠，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的刺痛。
更清晰的，是耳边微弱却急促的呼吸声。是阿妩！她就蜷缩在自己身侧不远，气息微弱紊乱，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微弱哨音。她还活着！但气息微弱得令人心颤。
还有……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柳府爪牙的惨嚎，乞丐疯子最后的诅咒，玄袍人那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都消失了。只有远处……那如同大地心脏搏动般的、沉闷而规律的……轰隆……轰隆……巨大青铜机械运转声！穿透厚重的岩层，如同亘古不变的背景音，持续不断地从前方甬道更幽深的黑暗中传来！声音似乎……更近了？或者说……更清晰了？
谢青莞艰难地转动唯一还能勉强控制的脖颈。视线模糊，如同蒙着厚重的血翳。幽蓝的冷光依旧从高耸的穹顶洒下，勉强勾勒出坑口狼藉的景象。柳府刀手破碎的尸体，乞丐疯子僵硬的残躯，还有散落在地面、沾满血污泥泞的……暗紫玉匣的碎片，以及……自己掌心早己黯淡、仅存几粒温润碎屑的玉佩残骸……
玉佩……真的碎了。那维系着她与父亲、与过去最后一丝联系的信物，化作了指间冰冷的尘埃。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空虚感瞬间攥紧了心脏，比伤口的剧痛更甚。
但下一刻！那烙印在意识核心、疯狂搏动的巨大血眼符号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一股强烈到无法抗拒的“指向性”意念，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攫住了她残存的意志！拖拽着她的感知！强迫她抬起头！目光穿透坑口弥漫的尘埃和幽蓝光晕，死死投向甬道前方那片更深邃、更黑暗的尽头！
去那里！
必须去那里！
那里是终点！是源头！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是哑婆婆用命换来的指引！是父亲以死守护的秘密！更是玉佩碎裂前最后疯狂灌注给她的……终极目标！
“呃……” 喉咙里发出一声被血块堵塞的嘶哑气音。谢青莞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撑起身体。左臂剧痛无力，如同灌铅。她只能依靠还能勉强发力的右臂，五指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粗糙的岩石缝隙，指甲瞬间翻裂，鲜血渗出，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却也刺激着麻木的神经。
一点，一点……如同从泥沼中挣扎的困兽。每一次发力，腰腹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混着血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但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意志。
终于！她靠着坑壁，半坐了起来！剧烈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她顾不上自己，目光立刻转向身侧。
阿妩蜷缩在阴影里，脸色灰败如死人，嘴唇干裂发紫，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谢青莞伸出颤抖的右手，指尖冰凉，轻轻搭在阿妩颈侧。微弱的脉搏跳动如同游丝，却还在！她还活着！
“阿妩……” 谢青莞嘶哑地唤了一声，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阿妩毫无反应，只有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不能把她留在这里！这坑口是死地！柳府的人随时可能再来！那玄袍人……更是无法揣测的恐怖存在！
谢青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艰难地挪动身体，用还能活动的右臂，环住阿妩冰冷僵硬的腰身。阿妩的身体比她想象得更沉，每一次拖动都如同在搬动一座山岳，伤口处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但她死死咬住牙关，额角青筋暴跳，拖着阿妩沉重的身体，一点一点，朝着坑口边缘挪去。
血水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暗红痕迹。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终于，她将阿妩半拖半拽地弄出了坑口，让她靠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旁。
做完这一切，谢青莞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喘息，眼前金星乱冒。她摸索着从哑婆婆那个深蓝色的破布包里，胡乱抓出几根之前剩下的、扭曲如蛇的枯藤根须和一小撮灰白菌粉。也顾不上什么剂量，将枯藤根须用牙齿撕咬成碎末，混着菌粉，用唾液勉强和成一小团散发着刺鼻怪味的糊状物，颤抖着敷在阿妩脚踝那道之前被丝线连接、此刻己经止血的伤口上。又撕下自己破烂的衣襟，沾了点旁边石壁上凝结的冰冷水珠，润湿了阿妩干裂的嘴唇。
做完这些，她己是强弩之末。身体的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意识又开始模糊。但前方那如同命运召唤般的青铜机械轰鸣声，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
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
谢青莞猛地再次咬破舌尖！剧痛和腥甜让她瞬间清醒！她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阿妩，眼神复杂。留下她，是冒险，但带着她穿越前方未知的险境，更是死路一条！这短暂的喘息之地，或许是她唯一的生机。
“等我……” 无声的誓言在心底响起。她不再犹豫，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扶着冰冷湿滑的石壁，踉跄着，一步一挪，朝着甬道前方那轰鸣声传来的黑暗深处走去。
每一步都踏在剧痛的刀锋上。视线模糊，只能依靠那轰鸣声和意识深处血眼符号的强烈牵引辨别方向。幽蓝的冷光在身后渐渐黯淡，前方的黑暗如同巨兽的咽喉，吞噬着一切光线。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身体早己麻木，只剩下机械的挪动和伤口深处持续不断的灼痛。就在她感觉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身体即将在地的刹那——
嗡！！！
前方黑暗中！那持续不断的青铜机械轰鸣声骤然拔高！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宏大！如同沉睡的巨龙在深渊尽头发出苏醒的咆哮！
同时！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磅礴、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意志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猛地从前方黑暗中扑面而来！狠狠撞在她的身上！
噗通！
谢青莞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上！膝盖骨撞击石板的剧痛让她眼前彻底一黑！喉头一甜，一大口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狂喷而出！溅落在前方幽暗的地面上！
她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透过模糊的泪水和血污，死死望向威压传来的方向！
幽蓝的冷光在前方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形容的、纯粹的、仿佛连光线都被彻底吞噬的绝对黑暗！
但在那黑暗的尽头！
两扇巨大到超乎想象、仿佛支撑着整个地脉苍穹的青铜巨门！如同从亘古沉睡中苏醒的洪荒巨兽！正缓缓地、无声地……向内开启！
青铜巨门高达数十丈，表面布满了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古老纹路，那些纹路并非雕刻，更像是天然生长在青铜内部的血管脉络，此刻正流淌着如同熔岩般炽烈、却又散发着刺骨冰寒的暗红色光芒！光芒在门体上勾勒出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由无数暗红血管缠绕构成的狰狞血眼符号！与谢青莞意识深处那个烙印一模一样！
血眼！真正的血眼之门！
随着巨门的开启！门后并非预想中的黑暗！而是一片流动的、如同星河倒悬般的、由无数幽蓝与惨白混杂的冰冷光流！光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出！瞬间照亮了门前一片巨大的、由整块黑色玄武岩打磨而成的平台！
平台空旷！冰冷！唯有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同样由青铜铸造、高约丈许的古老祭坛！
祭坛造型古朴诡异，形似一只向上托举的巨爪！爪心位置，一个深陷的凹槽正散发着微弱却恒定的乳白色光晕！
而在那祭坛正前方！距离谢青莞跪倒之处不足十步！
一个身影！
背对着她！
静静地矗立在倾泻而下的冰冷光瀑边缘！
那人身形挺拔，穿着一身早己看不出原色、被岁月和尘土浸透的深灰色粗布长袍。长发披散，夹杂着灰白，凌乱地垂落在肩头。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如同与这古老的祭坛、这开启的血眼之门融为一体，亘古长存。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浓烈悲怆与无尽沧桑的气息，如同实质般从那背影中弥漫开来，压得谢青莞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谢青莞的目光触及那背影的瞬间！
嗡！！！
她意识深处那个疯狂搏动的血眼符号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红光！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喷发！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那背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极其缓慢地。
如同背负着万钧重担。
转过了身。
一张饱经风霜、刻满深深皱纹、却依旧能看出昔日清俊轮廓的脸庞，映入谢青莞被血泪模糊的视线。
那双眼睛……疲惫、沧桑、布满血丝……却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悲悯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见到失落星辰般的……微光。
谢青莞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
这张脸……这张无数次出现在老阁主临终记忆碎片中的脸……
“……温……温先生？！” 一个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颤抖的音节，艰难地从她染血的唇边挤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