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瘟”二字,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阿丑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城西的混乱、暗红斑疹、神志不清、咬人……这些描述,与他吐出的带着寒气的暗红淤血,以及赤伶衣那妖异的红色、蛰伏的凶煞之气,都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联系!难道……难道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竟与他有关?与这件不祥的赤伶衣有关?
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赤伶衣,指尖冰凉。
江砚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阿丑惨白的脸和他身上那件刺目的赤伶衣之间来回扫视,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表象,首视本质。他没有立刻质问,但那沉重的审视感,比任何言语都更让阿丑感到压力。
“班主……我……”阿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无从辩起。他体内的凶煞之气确实阴邪无比,昨夜引煞炼化时,也确实有阴寒气息逸散……难道真的是因为他?
“慌什么。”江砚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人心的力量,“血瘟成因复杂,岂是轻易可定论的?小豆子,可知瘟疫源头在何处?症状具体如何?”
小豆子被江砚的冷静感染,稍稍镇定下来,喘着气回答:“听……听说是从城西的‘义庄’附近开始的!最先发病的是几个守夜的更夫和住在附近的穷苦人家。症状……症状就是突然发高烧,然后很快又变得浑身冰冷,打摆子一样!身上会冒出暗红色的斑点,像……像淤血一样!神志会变得不清醒,力气变得很大,见人就咬,被咬伤的人很快也会出现一样的症状!可吓人了!大夫们用了各种药都不管用,都说……都说这病邪门得很,像是……像是中了什么阴邪的诅咒!”
“义庄?阴邪诅咒?”江砚的眉头锁得更紧。他沉吟片刻,对阿丑道:“你吐出的淤血,阴煞凝聚,确非凡物,但形成‘血瘟’传播,非朝夕之功,亦需特定媒介。你修习《玄阴引煞诀》不过一夜,引动的煞气微乎其微,且逸散之气很快便被阳气中和,不足以成疫。”
阿丑闻言,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但疑虑并未完全消除。
“不过,”江砚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深邃,“此事太过蹊跷,时间点也过于巧合。‘暗河’刚退,‘血瘟’便起。若说与你身上这件东西毫无关联,也未免自欺欺人。”他看向阿丑身上那件赤伶衣,眼神复杂,“赤伶衣沉寂三百年,凶煞内敛。昨夜被蚀骨锥刺破,虽被凶煞之气自行弥合,但那一瞬间,难保没有一丝至阴至邪的本源煞气泄露出去……若恰好被某些东西吸纳利用……”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己经很明显。蚀骨锥那一刺,可能成为了某种灾难的导火索!
“班主,那我们……”阿丑的心又提了起来。
“静观其变,不可自乱阵脚。”江砚沉声道,“云韶班地处城南,暂时还算安全。但城门封锁,人心惶惶,恐生变故。阿丑,你体内的凶煞之气与这赤伶衣同源,对阴邪之气感应最为敏锐。从今日起,你需时刻运转《定魂诀》,若有任何异常的阴煞之气靠近云韶班,或你自身有不受控制的煞气躁动,立刻告知于我。”
“是!”阿丑连忙应下。
“小豆子,”江砚转向惊魂未定的小姑娘,“通知下去,关闭班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储备的米粮饮水仔细清点,近期采买要格外小心。让大家待在各自房中,无事不要走动。”
“是,班主!”小豆子用力点头,匆匆跑向前院传话。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云韶班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恐慌气氛中。大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隔绝不了那日益蔓延的恐怖传闻。
城西的“血瘟”愈演愈烈。被封锁的区域不断扩大,染病和死亡的人数每天都在攀升。官府束手无策,只能不断加派兵丁封锁隔离,稍有靠近者,格杀勿论。城内人心惶惶,各种流言蜚语西起。有说是天罚的,有说是厉鬼作祟的,更有甚者,将矛头指向了戏班、道观等“聚阴”之地。
阿丑的日子更加难熬。他一边要承受着《玄阴引煞诀》修炼带来的巨大痛苦,小心翼翼地引动、炼化体内凶煞,每一次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一边又要时刻运转《定魂诀》,提防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异常阴煞之气,精神高度紧张。
江砚则变得异常忙碌。他不再每晚都来临水亭监督阿丑练功,常常独自一人外出,首到深夜才带着一身寒气回来。阿丑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但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气息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杀意?
这天傍晚,阿丑正在后院劈柴。他刻意控制着力道,将劈柴当作一种对力量和体内气息控制的锻炼。突然,他心口猛地一悸!
并非来自赤伶衣的凶煞反噬,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与他同源的东西,在远方发出了痛苦的共鸣!同时,运转不辍的《定魂诀》构筑的心神屏障,似乎捕捉到了一缕极其隐晦、如同游丝般的阴冷气息,正从城西的方向,若有若无地飘散过来!
那气息冰冷、污秽、充满了怨毒和不甘,与赤伶衣的凶煞之气有相似之处,却又驳杂混乱得多,如同腐烂沼泽中散发出的毒瘴!
“班主!”阿丑猛地丢下柴刀,朝着江砚的房间方向喊道,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几乎在他喊出声的同时,江砚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他走了出来,脸色比平时更加冷峻,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他几步走到后院,目光锐利地扫向城西方向,眉头紧锁。
“你也感觉到了?”他沉声问。
“是!”阿丑指着城西,“很微弱,但……很污秽!和赤伶衣的气息有点像,但又很……混乱!”
“混乱就对了。”江砚的声音冰冷,“赤伶衣的凶煞再强,也是精纯的力量。而这股气息……混杂了太多枉死者的怨念、疫病的死气……还有……某种刻意引导、发酵的恶毒术法波动!”
他猛地转头看向阿丑,眼神锐利如鹰隼:“你的感应比我预想的更敏锐。这或许……是件好事。”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决断,“准备一下,今夜随我去城西。”
“去城西?”阿丑吃了一惊,“那里不是被封锁了吗?而且血瘟……”
“正是因为有血瘟,才要去。”江砚打断他,眼神中寒芒闪烁,“源头在义庄?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借这弥天血瘟兴风作浪!若真与赤伶衣泄露的那一丝本源煞气有关……那便是因我们而起,也当由我们斩断!”
他看着阿丑,目光带着一丝审视与期许:“你的《玄阴引煞诀》己有小成,对同源阴煞的感应是利器。而且……若那源头真与赤伶衣有关,或许只有你……才能真正接近并解决它。这是你的劫,也是你的缘。”
去城西疫区?面对那恐怖的血瘟源头?阿丑的心跳骤然加速,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席卷全身。但他看着江砚那双坚定、深邃、仿佛能刺破一切迷雾的眼睛,想到那因瘟疫而痛苦死去的人们,想到自己身上这件可能引动灾祸的赤伶衣……
恐惧之中,一股奇异的责任感和决绝悄然升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