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庆功宴上的胜利氛围

“老橡木桶”酒馆的空气，像是被胜利和酒精泡发了。

喧嚣声浪几乎要掀翻房顶，混合着麦酒泼洒的酸气、烤架上厚切肋排滴落的油脂焦香，还有迷迭香小羊腿的浓郁气息，浓烈得让人喘不过气。

角落里，一个胡子拉碴的吟游诗人拨弄着鲁特琴，沙哑的嗓子吼着刚刚结束的那场死斗——勇者小队对阵魔王军干部“冰霜撕裂者”贝鲁泽。

歌词里冰棱碎裂、圣光爆燃，夹杂着贝鲁泽倒下的咆哮，引得周围醉醺醺的佣兵们举杯狂吼，木酒杯撞得砰砰响。

这远离王都的破旧酒馆，今晚成了最热的熔炉。

昏黄的烛光在油腻的墙壁上乱跳，把扭动的人影拉得老长，像一群喝醉的妖魔。

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火星乱溅，映着一张张被酒气和亢奋烧红的脸。

壁炉边最暖和也最吵的那桌，就是今晚的主角——刚刚宰了贝鲁泽的勇者小队。

战士妮娜几乎成了人形火炬。

她一脚踩在厚实的橡木长凳上，靴子上的油渍蹭得木头发亮，凳子被她压得吱呀抗议。

平时束得一丝不苟的金发马尾早散了，几缕发丝黏在她汗津津、红扑扑的脸颊上。

她手里举着个快赶上她脑袋大的锡杯，琥珀色的酒液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泼出来，打湿了洗得发白的亚麻衬衫前襟。

“为了该死的胜利！为了那个冰块脸贝鲁泽见鬼去！”她吼着，声音带着醉意的沙哑，绿眼睛在酒气里烧得发亮，

“干杯！谁剩谁是软蛋！”她仰脖子就灌，酒顺着下巴流下来，滴在桌上。

同桌的佣兵们嗷嗷叫着应和。

她大笑着，顺手抓起一大块烤得焦脆的肋排，撕咬起来，油光糊了满嘴。

那股子不管不顾的、活生生的劲儿，是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才有的宣泄。

窗边的阴影里，坐着南，小队的大脑。

她只是向后靠着高背椅，修长的腿交叠着，手随意搭在扶手上。

面前摆的不是麦酒，而是一杯翠绿、闻着就发苦的液体——苦艾酒。

烛光吝啬地勾勒着她兜帽下的侧脸轮廓，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

她小口啜着，目光平静地扫过闹哄哄的酒馆，像个冷静的看客。

只有右手食指，一遍遍、无意识地着腰间佩剑剑柄上的一道深凹痕——贝鲁泽的冰霜魔刃留下的纪念品，无声诉说着刚才那场仗有多悬。

她嘴角似乎挂着一丝极淡的笑，但没渗进眼底。

那双深黑的眼睛里沉淀着什么，也许是复盘，也许是别的盘算，那份格格不入的冷静，在狂欢里显得格外孤清。

坐在南对面的是埃德加，圣骑士。

妮娜灌了他好几杯，他正努力维持着圣骑士该有的体面。

棕色的短发利落，脸膛刚毅，此刻也染上了薄红。

他苦笑着推开妮娜又递过来的大酒杯，摇着头。

妮娜的豪放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不过眼底那份胜利的轻松是藏不住的。

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溜向稍远一点的地方，追着一抹淡蓝。

是圣女卡珊德拉。

她没在主桌凑热闹，独自坐在一张安静些的小圆桌旁，端着一杯清澈的、点缀着薄荷叶的果汁，小口喝着。

樱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昏暗光线下，发梢竟泛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苍蓝微光——那是她体内“星之礼服”魔力自然逸散的痕迹。

她坐得笔首，姿态优雅，淡蓝的长裙裙摆像静谧的水面，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漾。

偶尔抬眼扫过喧闹的人群，那双深邃如海的蓝眼睛里，带着一丝宽容，还有圣女与生俱来的、淡淡的疏离。

埃德加每次望过去，心底那份混杂着敬意和别样情愫的悸动，就让心跳悄悄快上两拍。她像这片喧嚣里的一块净土。

“喂！埃德加！眼珠子要掉出来啦！”妮娜不知什么时候又凑过来，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笑嘻嘻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

埃德加猛地回神，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立刻引来妮娜更大声的嘲笑和同伴的起哄。

就在这时，酒馆老板娘玛莎挤过人群过来了。这位风韵犹存的半精灵妇人端着个小托盘，上面盖着块深色天鹅绒布，脸上笑盈盈的，带着点掩饰不住的激动。

喧闹声低下去一些，目光都聚拢过来。

“英雄们，”玛莎的声音有点发颤，“诸神保佑你们平安回来，还带回这天大的好消息！贝鲁泽那魔头栽了，边境都能喘口气了！‘老橡木桶’没啥好东西，就这个，藏了一百年的宝贝，拿出来给今晚添个彩头！”她说着，小心翼翼掀开了绒布。

托盘上是个深紫色的水晶瓶，古旧得很，瓶身坑坑洼洼。

里面装着粘稠得像血、却在烛光下泛着诡异暗金光泽的液体。瓶塞是某种黑金属做的，雕成一条盘踞的小恶龙。

“龙血酒！”人群里一个见多识广的老佣兵倒抽一口冷气。惊叹和窃窃私语瞬间炸开了锅。

“没错，”玛莎得意地点点头，烛光在她眼睛里跳跃，“真正的古龙心头血酿的，掺了月光苔和星泪花蜜。

老话儿说……”她压低声音，带着神秘劲儿，“喝醉的人，能迷迷糊糊看见……心里念着、却再也见不着的人影儿。”

这话一出，连南都微微抬了下头，阴影里的目光锐利了些。

妮娜更是两眼放光。

埃德加则皱了下眉，圣骑士的本能让他对这种牵扯亡魂幻象的东西天然警惕。

他下意识又看向卡珊德拉。她正看着那瓶传说中的酒，脸上平静无波，只是握着果汁杯的手指，似乎收紧了那么一丝。

玛莎小心地拔掉龙形瓶塞。

没有预想的酒香，反倒是一股极淡、却首往骨头缝里钻的冷气散开——混着铁锈、硫磺和一种奇异花香的味道。

暗金色的酒液在瓶里像活物般缓缓流动，表面蒸腾起丝丝缕缕近乎血色的雾气，扭曲着，偶尔凝成模糊、嚎叫般的轮廓，又瞬间消散。

“来，英雄们，一人一小杯，尝尝这时光的味道！”玛莎拿出几个同样古旧的银杯，开始斟酒。

粘稠的暗金液体注入杯中时，杯壁甚至发出轻微的、冰裂似的“滋滋”声。

酒馆彻底安静了，所有的目光都钉在那几杯传说中的禁忌之酿上。空气里弥漫开敬畏、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胜利的狂欢，被这来自远古、带着血腥和神秘的玩意儿，掺进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埃德加端起面前那杯微微震颤、散发着不祥寒气的龙血酒。

冰凉的触感从银杯渗进指尖。

他没急着喝，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穿过晃动的人头，落在那抹淡蓝上。

卡珊德拉正微微垂眸，看着自己杯里清澈的果汁，长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然而，就在埃德加凝视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她握着杯子的指尖，在烛光难以照亮的杯底阴影里，极其短暂地，闪过一点细微到几乎以为是错觉的鎏金色光点。

那光快得像幻觉，却让埃德加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圣典里那些关于“神降”前兆的、尘封的禁忌描述碎片般掠过脑海，和眼前这杯龙血酒、这喧嚣下的暗流搅在一起，给这场本该纯粹的庆功宴，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胜利的味道，好像没想的那么简单。

喧嚣还在继续，壁炉里的火苗欢快地舔着木柴，烤肉的油脂滴下去，“滋啦”一声爆响，像是不知疲倦的掌声。

但埃德加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