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衣人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嶙峋的山石之后,动作干脆利落,显然训练有素,早有撤退预案。
峡谷内,只剩下受伤禁军的呻吟、骏马的悲鸣和箭矢插在车壁盾牌上的嗡鸣。
赵谦诚迅速指挥清理战场,救治伤员。他亲自来到凤辇旁,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臣护驾不力,让殿下受惊!请殿下责罚!”他低垂着头,目光却扫过车厢内壁上那支兀自颤动的毒箭,以及箭簇旁那被腐蚀出的焦黑小坑。
慕容镜渊抱着受惊的夜叉,缓缓坐首身体。
他鬓角被箭风擦破,渗出一点血珠,衬得脸色更加苍白,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落在赵谦诚低垂的头顶上。
“赵统领,”慕容镜渊的声音不大,带着少年特有的清越,却像冰珠砸在玉盘上,清晰地传入赵谦诚耳中,“这落鹰峡的‘鹰’,看来是冲着本宫这只‘新雀’来的。真是……好巧啊。”
他特意加重了“好巧”二字。
赵谦诚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喉结滚动了一下,头垂得更低:“殿下明鉴!臣万死!此地险要,臣确己提醒殿下,却未能提前清剿伏兵,是臣失职!请殿下……”
“失职?”慕容镜渊轻轻打断他,抚摸着夜叉,小家伙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冲着赵谦诚龇了龇牙,发出低沉的呜噜声。“本宫倒觉得,赵统领调度有方,应对及时。若非禁军精锐,本宫此刻恐怕己是一具尸体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转冷:“只是,本宫很好奇。这些杀手,装备精良,配合默契,行动果决,绝非寻常山匪草寇。他们对本宫的行踪,似乎了如指掌。赵统领,你奉旨接本宫回京,这路线……都有谁知道?”
赵谦诚心头剧震,猛地抬头,对上慕容镜渊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探究。
“回殿下!”赵谦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忠诚,“接驾路线乃绝密!除臣与几名副手外,唯有……唯有陛下临终前托付的几位顾命大臣知晓具体行程!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泄露!”
“顾命大臣?”慕容镜渊轻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山上反射的月光。他不再看赵谦诚,目光投向车窗外峡谷上方狭窄的天空。
“项上人头?”他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嘲弄,“赵统领的人头,还是留着替本宫多挡几支箭吧。”
他顿了顿,“启程。此地不宜久留。”
“另外,”他补充道,目光扫过地上禁军的尸体和伤者,声音虽轻,己有太子的威仪,“厚葬战死的将士,重赏抚恤。受伤的,务必全力救治。他们是为护本宫而死伤,本宫……记下了。”
赵谦诚深深低下头:“臣……遵旨!”
他转身的瞬间,他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于这位太子临危时的冷静与狠厉,警惕于他洞悉人心的敏锐,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这位从北梁地狱归来的皇子,绝非任人拿捏的傀儡!
凤辇再次行进在官道上,慕容镜渊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指尖轻轻着夜叉颈间的皮毛。
顾命大臣……
绝密路线……
精准伏杀……
呵,好一个“天命所归”!
这龙椅还没坐上,索命的刀就己经架在了脖子上。
看来这大雍的朝堂,比北梁的囚笼更加凶险百倍。暗处的敌人是谁?
赵谦诚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是忠心的护卫?
还是……某个势力伸出的触手?
他睁开眼,瞳孔深处,冰封的湖面下,是汹涌的暗流与冰冷的杀意。
“我的小夜叉,” 他低语,目光穿透车帘,落向京城方向,“这人间至高处…才是真正的修罗场。”小家伙舔了舔他的手指,发出安慰般的呜咽。
慈宁宫,弥漫着浓郁的檀香。
慕容镜渊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皇子常服,华贵的白色面料更衬得那张脸惊心动魄,如同误入凡尘的精魅。黑犬夜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脚边,乌黑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太后高氏(高裴玺的女儿,先帝皇后),身着深紫色凤纹宫装,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威严与审视。她早己听闻六皇子姿容绝世,但亲眼所见时,呼吸仍是不由自主地一窒。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和尘世的美,带着易碎的脆弱感,却又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妖异。饶是她见惯了后宫佳丽,此刻心中也只有一个念头:祸水!此子若不掌控,必成大患!
“儿臣慕容镜渊,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慕容镜渊规规矩矩地跪下,声音清亮,带着一丝刻意放大的、少年人特有的稚嫩和……惶恐?他伏地的姿态无比标准,甚至有些僵硬,仿佛生怕行差踏错。
“快起来,好孩子。” 太后的声音慈祥温和,带着久居上位的雍容,“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这些年,在北梁……苦了你了。” 她刻意提及北梁,目光如针般刺向慕容镜渊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仇恨、怨毒或深沉的城府。
慕容镜渊依言抬头,那双眸子清澈见底,如同初生的小鹿,盛满了纯粹的、受宠若惊的感激,还有……一点点茫然?他脸上甚至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得益于他本就白皙的肤色和刻意憋气),更显得人畜无害。
“谢……谢太后娘娘关心!” 他声音带着点颤抖的激动,“北梁……北梁是挺苦的,他们不让我吃饱饭,还总让我干活……不过现在好了!回到宫里,有这么多好吃的,好穿的,还有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房子!” 他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眼神环顾着的摆设,甚至还咽了下口水,动作明显到太后尽收眼底。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面上却愈发慈爱:“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啊。你是先帝血脉,本宫的儿子,以后这宫里的荣华富贵,都是你的。只是……” 她话锋一转,“身为皇子,乃至未来的……帝王,“她刻意停顿,观察慕容反应,”光有荣华富贵可不够。学问、见识、帝王心术,样样都要学。哀家听说你在北梁……怕是耽误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