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再试。还是失败。手臂因为长时间高举和保持姿势而酸痛发颤。海平线在视野里晃动跳跃，太阳的光斑灼烧着他的眼睛。烦躁和挫败感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刚刚燃起的那点决心。
“妈的！”他低吼一声，几乎想把手里这该死的古董扔进海里。但陈远洋那句“冲进风暴里去”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神经上。
他喘着粗气，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再睁开时，目光落在日志泛黄的纸页上那些刚劲有力的字迹。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沉重的六分仪。手臂的酸痛被忽略，船体的摇晃被努力对抗。他调整呼吸，放缓动作，小心翼翼地转动微调旋钮。这一次，他不再急于求成，只是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指尖下金属的微凉触感，感受着镜筒里光影的细微变化。
时间在无声的专注中流逝。汗水滑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不敢眨眼。终于，在视野晃动模糊的边缘，一小片刺目的光斑边缘，缓缓切入了那条灰蓝色的、晃动着的细线！
海平线！
李航的心脏狂跳起来，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他死死稳住。他屏住呼吸，极其缓慢、极其细微地转动旋钮，让那轮刺目的太阳影像的下边缘，一点点、一点点地，最终稳稳地“坐”在了那条灰蓝色的细线之上！
太阳高度角！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首到眼睛被强光刺激得泪水首流，才猛地移开视线。他低头，手指哆嗦着摸向六分仪弧臂上的刻度盘。汗水模糊了视线，他用力抹了一把，凑近了仔细辨认游标尺指示的微小刻度。47度……21分……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确认，然后飞快地翻开日志里夹着的一张发黄、印满密密麻麻数字的旧版《航海天文历》，手指因为紧张而笨拙地划过那些代表日期和时间的表格。
太阳赤纬……时角差……一个又一个陌生的术语和计算步骤。李航咬着牙，额头青筋微微跳动。他摸出半截铅笔头，在日志的空白页上歪歪扭扭地演算。加减乘除，角度换算。纸被他划破了好几次。船体轻轻摇晃，铅笔在纸上打滑。
错了！重来！又错了！他烦躁地划掉，几乎要把纸戳破。陈远洋记录的观测范例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反复对照着。终于，在无数次推翻重来之后，两组代表纬度和经度的数字，颤抖着出现在他演算纸的末端：
北纬 18° 27'，西经 165° 38'。
他死死盯着这串数字。太平洋深处。离任何己知的陆地都遥远得令人绝望。但至少，他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不再是漂浮在无边蓝色中的无名坐标点，而是被一个确切的经纬度锚定在了这片浩瀚之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成就感和渺茫希望的暖流，猛地冲垮了多日来的绝望冰墙，汹涌地席卷了他全身。他靠着断裂的桅杆，大口喘着气，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是泪。他紧紧攥着那本破旧的航海日志和沉重的六分仪，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活下去。不再是空洞的念头，而是脚下这条破船、手中这沉重的黄铜仪器、还有纸页上那串冰冷数字所支撑起的一个微小的、真实的可能性。
食物和水的匮乏像两把悬在头顶的钝刀。那半桶浑浊的淡水，他每次只敢用瓶盖舀一点点，润湿干裂的嘴唇和火烧火燎的喉咙。压缩饼干泡在微量的水里，变成糊状，勉强维持着生命的基本需求。他开始像一个真正的落难水手一样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