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生,你起来,我饭都做好了,吃了我们一起去地里把昨天剩下的那点苞谷掰了。”
“不去,昨晚都跟你说了,春草男人不在,我得去她家帮忙,你自己去。”
这是早上五点,叶青禾和躺在炕上丈夫的对话。
叶青禾死死盯着炕上的男人,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人家男人不在,我的男人倒是在,跟不在有什么区别?”
“你给我闭嘴,我和江树是兄弟,他临走前叮嘱我,要照顾嫂子……”又是那套说辞,叶青禾都听腻了。
自己五个孩子,那么多地,怎么把那些苞谷掰的回来?
想到这里,叶青禾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太累了,可她也知道,她就是说再多也没有用,只能别过脸转身出了房门。
也许是出于心虚,牛怀生背过身去嘟囔一句,“实在不行,你就把孩子送到爸妈家,你再去地里。”
叶青禾别过脸,委屈之意更加强烈,“你爸妈,你觉得我能使唤的动他们吗?”
记得老三刚出生,牛怀生也是天天往下院儿跑,他也口口声声让有事儿找他爸妈,可是他爸妈以自己家也有很多地要打理,根本就不愿插手。
婆婆跟她说:“谁生的孩子谁带,我自己也有一大家子要管,也有七八亩地要种要收……”
……
看着老公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她知道,她今天是无论如何也叫不起这个男人,她紧咬着牙愤怒转身。
“孩子们,起炕啦,吃了饭妈妈带你们去摘高粱炮。”叶青禾抹了一下眼角,强行挤出一丝笑脸,拍拍几个孩子的肩膀。
几个孩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中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妈,你刚刚说要带我们去干嘛?”
叶青禾:“去摘高粱炮。”
几个孩子闻言,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嗷嗷嗷的爬起来套上自己破旧的衣服,一排排坐在炕沿,让叶青禾给他们穿鞋。
叶青禾照顾好孩子们穿鞋,简单的洗了把脸匆匆吃了早饭,就一边挑两个,手上还牵一个去了很远的地里。
而就在她刚出门,牛怀生就一骨碌坐起来,快速的用脚探到鞋子,匆忙洗漱后去了下院儿……
扁担两头的孩子加起来快一百斤,一路上她的肩膀换了一边又一边,感觉扁担压过的地方痛的她火烧火燎。
就这她还要担心前后篓里的俩孩子玩闹,会不会翻出来摔了,好在他们还算乖,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坐在里头,两手抓着篓畔兴奋的看着道路两边。
……
昨天那块地就只剩最前头的一半了,后面的她己经掰完,可笑的是自家的地紧挨着就是下院儿林春草的地。
而自己的男人,天天在人家地里忙活,想到这儿,叶青禾心中就一阵苦涩。
“孩子们,你们去那边,那边有好多高粱炮,你们去摘,妈妈掰会儿苞谷哦。”叶青禾哑着嗓子,温柔的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几个孩子很乖,老大牵着老二老三的手,老三牵着老西老五的。
老大笑的一脸灿烂,露出两排小米牙,“妈妈你去吧,我带着弟弟妹妹就好。”
就这样,几个孩子边吃边玩,叶青禾咔嚓咔嚓掰起了苞谷,掰好的苞谷随手丢在一旁的空地上,时不时的还要瞅下不远处的孩子们一眼。
在看到两个大的让三个小的坐在地头的大石头上,他们则是将摘好的高粱炮拿给他们吃。
三个小的拍着手接过这些红彤彤的果子,还不忘说声谢谢大哥二哥。
叶青禾看到这一幕,心里瞬间欣慰不少。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隔壁的地头,咔嚓咔嚓声过后,伴随着一阵奇怪的声音。
像是闷哼,又像是压抑亢奋的呻吟。
这会儿才早上六点,附近的田间地头还没什么人,像是就她们一家。
最近听邻居说,她们那靠近山根的地方被野猪祸害了,这里该不会也出现野猪了吧?
她下意识的朝声音的来源看去,【要是真有野猪,那得赶紧把孩子拢在自己身边,那野猪发起狂来可是要出人命的。】
她想着,脚下不由自主的朝后头那一大片立着的苞谷杆的地方走去。
那片地,正是紧挨着的邻居林春草的地,人家都是先从地头掰起,可她偏偏跟人不一样,就从尾部开始,单留下地头那一大片玉米杆。
叶青禾这会儿不想管她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她只想确定那声音是不是野猪?
与此同时,那片苞谷地的中间,一圈儿玉米杆被整齐的压倒,男人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铺在玉米杆上,嬉皮笑脸的拉着一个身段妖娆的女人的手温柔道,“春草,这下不怕咯倒了。”
女人妩媚一笑,抬起食指轻戳了男人一下娇嗔,“死象,你是不是在你老婆面前也这般骚情?”
蛮狠嘿嘿咧开嘴,一把抓住女人嫩的胳膊,往怀里使劲一拽,“哪儿能呢,我的柔情只会给你,她,算个什么东西?”
随着叶青禾越走近,听得就越清晰,同时,心里也就越发的凉。
【牛怀生,你个畜生,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我就说,你天天放着自己家的地不种,跑到别人地里来,原来你二人早就勾搭成奸了。】叶青禾鼻子酸了,眼底热了,喉咙堵了,鼻子闷闷的。
明明八月的天儿,热的人没处可待,可她心里却凉的透彻。
……
记得五年前的一天,她也是这个时候,在地里砍掰完的玉米杆时,母亲赶到地头里说让她赶紧回家一趟。
那是她第一次见这个男人。
进屋后,男人将一包纸包和两瓶高粱酒递给父亲。
父亲高兴的合不拢嘴。
中午两个弟弟回来后,看到一个浅灰色纸包包的西西方方,上头还有西西方方一个红纸盖着。
两个小家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迈着胖墩墩的小短腿哒哒哒跑到桌前,兴奋的喊:“呀,水晶饼,这是我最爱吃的点心。”
两个小家伙几乎异口同声。
这时叶青禾刚走到门口,看到一个长的高高大大,挺帅气的男人坐在桌前,脸一下子就红了。
男人一身干净的白底蓝条短袖,一条军绿色的长裤,一双崭新的黄胶鞋。
一头短寸精干的立在头上,在窗户透过来的光线下亮的耀眼。
他小麦色的脸上,线条流畅,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狭长的桃花眼让她一颗春心随之萌动。
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说话时声音磁性好听。
“吆,回来了?坐吧。”男人一见她就大方的从脚边拉了个矮凳放他旁边,拍拍凳子让她坐下。
叶青禾的脸又烫了,可还是乖乖坐了下去。
她局促的曲着腿,两只脚并的紧紧的,一双无处可放的手紧紧捏着衣角,头也垂的低低的。
“天太热了吗?你的脸怎么那么红?”男人见她如此紧张,不由得想逗逗她,叶青禾偷偷抬眼扫了一眼一旁的男人,正好看到他痞痞的朝自己勾了一个邪魅的笑。
这一刻,她觉得她的心如小鹿乱撞,快极了,像是马上要破胸而出。
“我……我去看看饭好了没?”叶青禾低垂着头迅速起身,慌乱的逃回了后头厨房,看的男人哈哈大笑。
就在叶青禾还没走进厨房,就听到两个弟弟呜哇呜哇的哭声伴随着委屈的说话声,“这点心怎么变成石头了,点心,我要吃点心……”
叶青禾折回屋里,就见男人坐在那里尴尬的笑笑,同时还不经意的摸了摸鼻子,“那个……叔,我走在路上饿了,就先吃了些,下次,下次我一定忍住饿,拿给你们。”
听到这里,叶青禾噗嗤一声捂嘴笑了,心里只觉得这男人怎么这么有趣?
中午,吃饭时老爸说想喝一杯,谁知刚将一杯酒倒下肚整个人就定住了,男人再次尴尬笑笑,“那个叔,酒我在路上渴了也喝了,里头是我在河道里灌的水,不好意思啊!”
叶青禾捂着嘴打量对面的男人,越看脸越红。
叶爸听到这话,笑的开怀,捂着肚子指着男人,“好你个牛怀生,你也是个人才呀!”
……
往事如烟,叶青禾现在想来,只觉得心痛,其实在很多年前,这个男人就表现出他自私不稳重的一面。
而她还傻傻的觉得他有意思,心生欢喜。
再走近一步,她从立着玉米杆的缝隙中看到,那两个赤条条的男女就那么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