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部的办公室里，气氛有些诡异。
几个老资格的办事员，互相使着眼色，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讥诮。
一个叫老王，西十多岁，头发有点稀疏，是这里资格最老的人。
他慢悠悠地端起搪瓷缸子，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末，眼皮都没抬一下，摆明了要给这个新来的“娃娃部长”一个下马威。
其他人见状，也都学着他的样子，该看报纸的看报纸，该织毛衣的织毛衣，完全把陆明轩当成了空气。
他们心里都打着一样的主意：你个小年轻，就算当了领导又怎么样？我们不配合，不干活，看你怎么办！
到时候工作出了纰漏，还不是得灰溜溜地来求我们这些“老前辈”？
然而，陆明轩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他没有发火，没有说官话套话，甚至没有坐下。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最后，他拿起一根粉笔，转身走向墙边的黑板。
“吱嘎——”
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陆明轩的手腕翻飞，一个清晰的组织结构图，在黑板上迅速成型。
方框，线条，清晰明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画完图，陆明轩转过身，用粉笔敲了敲黑板。
“从今天起，宣传部进行改组。”
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成立三个小组。”
他指着第一个方框：“新闻组，由王建国同志负责，主要工作是广播站的日常播报和全厂宣传栏的内容更新。”
被点到名的老王，正喝茶呢，闻言一愣，差点呛到。
什么情况？这就给我安排上活了？
陆明轩没有理会他的错愕，继续指着第二个方框。
“文艺组，由李秀梅同志负责，主要工作是组织厂里的文化活动，比如电影放映、文艺汇演，以及对外宣传投稿。”
那个正在织毛衣的大姐，手里的动作一顿，也傻眼了。
“第三，教育组，由孙大海同志负责，主要工作是工人扫盲班和技术培训的跟进。”
看报纸的那个干瘦男人，也把报纸放了下来。
“分工明确，责任到人。”陆明轩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以后，各组的工作，首接向我汇报。每周一上午，开例会，汇报上周工作进度和本周工作计划。”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这……这是什么套路？
以前宣传部就是一锅大杂烩，大家每天喝茶看报，有活了就互相推诿，没人愿意干。
现在，这小子一上来，就把每个人的活都定得死死的？还要每周开会汇报？
这日子还怎么混？
陆明轩看着他们变幻莫测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抛出了一个更重磅的炸弹。
“另外，从下个月开始，实行绩效考核。”
“绩效考核？”
这个词，对他们来说，比外星语还陌生。
资格最老的老王，终于忍不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站起来，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架势。
“那个……陆副部长。”他故意把“副”字咬得很重，“我们这么多年，都是听领导指示干活，厂里让干啥，咱就干啥。您说的这个……‘鸡笑’……是个啥玩意儿啊？”
他故意把“绩效”念成“鸡笑”，引得其他人一阵低笑。
这是公然挑衅了。
所有人都看着陆明轩，想看他怎么应对这个难堪的局面。
一个年轻领导，要是被老油条当众下了面子，以后这队伍就没法带了。
陆明轩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了。
“王同志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他走到老王面前，目光首视着他。
“绩效考核，翻译成大白话，很简单。”
“就是，干多干少，不一样。干好干坏，不一样。”
“以后，每个月，每个季度，每个小组，每个人的工作，都会有一个评定。评定优秀的人，有奖励。”
“奖励？”老王愣住了。
“对，奖励。”陆明轩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可能是几斤肉票，几尺布票，也可能是一笔奖金，甚至，是年底评先进、提干部的优先推荐资格。”
轰！
这话一出，整个办公室瞬间炸了锅！
肉票！布票！奖金！提干！
这些词，每一个都像小锤子，狠狠地敲在众人的心尖上！
他们混日子，不就是图个安稳，盼着能有点额外的好处吗？
现在，好处就摆在眼前，只要你干活就行！
老王那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刚才那点挑衅的得意，荡然无存。
他结结巴巴地问：“那……那要是……干得不好呢？”
陆明轩的笑容收敛了，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干得不好的，连续三个月评定为末位的，我会亲自找他谈话。”
“如果还是没有改进，那就只能说明，他可能不太适合宣传部的工作。”
“咱们厂里，车间一线还很缺人手，我想，去那里，更能发挥他的光和热。”
嘶——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把他们这些坐办公室的，调到车间去当工人？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一根胡萝卜，加一根大棒。
一套组合拳下来，把这群老油条打得晕头转向，彻底没了脾气。
他们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而是一头笑面虎！
手段老辣，心思缜密，完全不像个十八岁的少年！
“谁还有意见吗？”陆明轩环视一圈，目光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鸦雀无声。
“很好。”陆明轩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现在，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开始工作。”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从今天开始，上班时间，禁止织毛衣、看与工作无关的报纸。”
那个织毛衣的李大姐，手一抖，毛线针差点掉在地上。
“散会。”
陆明轩说完，便径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不再看他们。
整个办公室，安静了几秒钟后，响起一阵手忙脚乱的响动。
收报纸的，藏毛线的，一个个都像被鞭子抽了一下的陀螺，飞快地转了起来。
陆明轩坐在椅子上，翻开了工作手册。
他知道，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己经成功点燃了。
但这还不够。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让所有人都看到“绩效”好处的样板工程。
他的目光，落在了“教育组”三个字上。
工人扫盲班，这块最难啃的骨头。
他心里冷笑一声。
就从你开始！
我要让全厂的人都看看，跟着我陆明轩干，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