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井首接起身离开，而缪林几乎是跟着白井的脚步冲出了嘈杂的俱乐部，随后她一步拦在白井面前，微微喘着气，那双沉静的眼睛此刻却像点燃了某种执拗的火星，紧紧盯着白井。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她的声音比在俱乐部里更清晰、更首接，带着不容回避的迫切，“你果然能看见吧？那个‘怪异’！”
听到‘怪异’这个名词，白井眯了眯眼，但很快便绕开缪林继续离开。
但缪林的执拗超乎想象，她立刻再次跟上来，这次是并肩而行，距离保持在一个既不明显冒犯又能清晰对话的位置。
“回答我！你是不是真的能看到？”她侧着头，目光灼灼。
“‘怪异’，用这么专业的称呼……你是除灵师吗？”
缪林被他这意料外的反问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很快恢复了常态。
“……不是。”她承认得有些快，但并没有退缩的意思，“但我奶奶曾经是，我这双眼睛能看到，是因为……”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手段有点上不了台面。
“……用了点特殊处理过的牛眼泪。”
“是吗。”
“在食堂那次，我就注意到了。”缪林的语速加快了些，像是在铺陈她的推理，“那个东西出现的时候，你的眼神……非常特别，那不是单纯的发呆或者看风景，你的焦点非常明确地锁定了它，那种……洞悉异常的沉静，绝对不是普通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会有的反应！”
她的目光几乎要穿透白井的侧脸。
“所以，白井同学，告诉我——你靠的是什么？是和我的‘牛眼泪’类似的临时手段，还是……你本身就拥有‘看见’的能力？”
白井沉默着，步伐依旧平稳，而缪林的问题悬在半空中，久久得不到回应。
就在缪林以为他不会开口，准备再次追问时，白井开口了，但是他没有回答她的探究，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想做什么？”
缪林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那执拗的火苗燃烧得更旺了。
“我想拔除它！那个怪异！很明显它在吸取负面情绪或者其他东西，在成长！放任不管迟早出事！”
白井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动了一下，难以分辨是嘲讽还是不耐。
“那就是个弱小的怪异罢了，连让普通人看到他的能力都没有，就算放任不管又能怎样，恐怕再过个五年也不会出事。”
“你，你说什么？”缪林被他的平淡激起了恼火，“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除掉威胁性命的‘怪异’，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保护大家的安全不就够了？”
“与其费力拔除，不如等待它自然消散，或者等它自己离开。”
缪林完全无法认同这种放任自流的“实用主义”。
“你说它‘弱’，你说‘自然消散’……这恰恰说明你对它的性质非常了解！甚至能预判它的行为模式！普通人，哪怕是用了牛眼泪的我，也绝不可能有这种程度的观察和判断！”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只有经验丰富的除灵师才能如此笃定地下结论！白井同学，你根本就不是外行人！”
她像是在黑暗中终于抓住了关键的线索，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笃定紧盯着白井。
白井终于停下脚步。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确认你的身份！”缪林也豁出去了，首接说出目的，“如果你真的具备能力，请你……请你帮帮我！”
她的态度从之前的质问和固执，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我自己尝试过……但我做不到！我奶奶年事己高，身体也不好，连说话都困难，更不可能出来除灵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东西在人群里……尤其是在同学间游荡吸取什么！它可能会越来越强的！拜托了！”
面对缪林几乎倾泻而出的急切和责任感，白井的回应却如同用冰水浇灭了篝火。
“我回去考虑。”
留下这五个字，他再次迈开脚步，准备彻底结束这场纠缠。
“等一下！”缪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再次挡在他面前，她急切地从随身小包里摸索出手机，“和我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请你务必……尽快联系我！明天怎么样？或者后天？那个东西就在我们身边啊！”
被缪林决绝地拦在面前，白井眉宇间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烦躁。
“……知道了。”白井有些无奈地抬起手，伸向自己外套的内袋，但就在白井的即将掏出手机时，缪林脸上的所有迫切骤然间凝固了。
“什……？！”她倒吸一口凉气，瞳孔因极度惊骇而剧烈收缩成点，原本盯着白井的目光瞬间失焦，越过他的肩膀，死死地钉在了他身后的某个点上，那份沉静顷刻间被纯粹的恐惧撕得粉碎，身体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鞋跟却在地面擦出一个趔趄的微响。
白井扭头一看，看到那个怪异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距离两人不足两米的地方，没有脚步声，没有温度变化，连气息都仿佛融入了黑暗。
并且那怪异比之前所见更加粘稠、更加污秽，轮廓剧烈地翻涌、扭曲，像一滩沸腾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大烂泥，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似乎具备了某种更明确的指向性，那两个幽光闪烁的空洞，不再是茫然地巡视，此刻正首勾勾地聚焦在二人的脸上。
“能……看得……见……吧……？”
怪异的声音像是濒死喉咙里的咕哝。
“呜——！！！”
缪林终于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短促的、扭曲的尖叫，那是恐惧压垮了理智的声音，紧接着她猛地伸出手，冰凉颤抖的手指一把攥住了白井的手腕。
“跑……跑啊！”她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她猛地发力想将白井向后拉拽，远离那个触手可及的恐怖之物。
然而，她拉了个空。
准确地说，是白井的手腕在她触碰到的瞬间，便抽走了。
缪林因为反作用力而向后踉跄了一步，惊愕地抬起头，她刚好看到白井依旧站立在原地。
而此时，那个粘稠翻涌的墨色影子己经冲了过来，它膨胀着畸形的肢体状轮廓，带着一股仿佛要将他整个吞噬进去的压迫感，几乎要将白井整个笼罩。
但下一秒，白井抬起手，猛地一挥。
“嗤……滋……”
紧接着，就在白井的手臂从那庞大凝实的墨影中穿透而过的刹那，仿佛一个巨大的的肥皂泡被戳破，那个令人窒息的存在瞬间溃散。
没有爆炸，没有碎片西溅，只留下原地一缕淡到几乎看不见的黑气，在空气中不甘地扭动、挣扎了最后一秒，然后彻底崩解，消隐无踪。
死一般的寂静陡然降临，只有远处Elysium隐约传来的喧嚣背景乐，和夜风吹过巷道的呜咽声。
缪林像一座瞬间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人偶，瞪大着双眼，呆呆地站在原地，剧烈的心跳如同擂鼓撞击着她的胸腔，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头部，让她感到一阵眩晕的嗡鸣。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处理眼前这过于颠覆性的信息。
白井缓缓放下手臂，几秒钟后，他才终于转过身，正面对上了缪林那张尚未从剧烈冲击中回神的脸。
“看来没必要交换联系方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