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工作的最后一环结束后,白井甚至连一秒都没有浪费在环顾这个被廉价和死亡浸染过的空间上,他拉开那张吱嘎作响的木椅便坐了下去。
打开那台磨砂黑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幽冷的蓝光映照着他那张精雕细琢却毫无生气的面孔,瞳孔深处倒映着飞速闪过的启动画面和文件夹图标。
画面亮起,开场动画的风格异常唯美,舒缓的钢琴曲如同月光流淌,金发的女主角穿着精致的洛丽塔裙装,站在开满白色玫瑰的庭院里,回眸一笑,眼神清澈得能映出屏幕外的倒影。
经典得不能再经典的纯爱系Galgame起手式。
白井的表情如同冻结的湖面,毫无涟漪,他没有任何欣赏或者代入的意思,食指机械地点击着鼠标左键,飞速跳过对话,快进着剧情。
进度条毫无阻碍地推进着。
很快,屏幕陡然陷入一片暗沉的血红色,背景音乐变成尖锐刺耳、不成调的音符,那个笑容甜美的金发少女还抓着一个铁栅栏门,而门上释放的电流瞬间就将她整个人电的‘外酥里嫩’,最后只留下了一张十分骇人的CG。
画面极具冲击力,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手抖暂停,甚至产生生理不适。
不过白井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那双沉静的黑色眼眸平静地映照着屏幕上少女凄惨扭曲的特写,瞳孔连收缩的迹象都没有,他依旧面无表情,点击鼠标的频率甚至没有丝毫变化,飞速地浏览着一张又一张堪比B级血浆片现场剧照的CG:
女主角被灌了大量的水,最后肚子首接炸裂;
猎枪塞入女主角的口中,然后扣下扳机;
整个人被端上餐桌,然后活吃……
这些在屏幕上轮番上演的猎奇景象,似乎和一张张风景明信片在白井眼中没有本质区别,他只是安静地、持续地点击着,仿佛在进行某种枯燥的数据录入工作。
就在这时——
厨房方向那片浓郁的阴影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无声地蠕动了一下,那双在昏暗中燃烧的血红眸子,先是微微眯起,似乎在评估白井屏幕上那些血腥画面,接着,那团凝聚的人形阴影开始移动了。
它并非行走,更像是在漂浮或者说在地板上滑行,它无声地穿透了房间里的廉价家具,那股阴冷、潮湿、带着沤烂河泥和淡淡尸臭气息的寒意,如同实质的波浪般迅速逼近。
几息之间,那及膝的、如同浓密海藻般的黑发己经轻轻拂过白井握着鼠标的手背,冰凉、湿滑,仿佛触碰到了某种深海生物的粘液,那张完全被漆黑发丝覆盖、只露出下方一双血红眼睛的脸孔,猛地贴近了白井的侧脸。
惨白、仿佛在水中泡发过的皮肤几乎要贴上白井的脸颊皮肤,冰冷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上,带着一股极其清晰的、腐烂内脏般的恶臭。
一个冰冷彻骨、像是生锈刀片刮擦玻璃的女声,裹挟着浓郁的怨毒,首接灌入白井的耳道深处,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看 得 到 吧……?别再……装了……”
那声音仿佛带着钩子,要将人的灵魂从深处撕裂出来。
白井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变,他甚至没有像常人那样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和恶臭气息产生躲避或厌恶的本能反应,握着鼠标的右手依旧稳定,精准地点击着,他的视线也始终固定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偏斜一丝一毫,彻底无视了几乎贴在自己脸上的那颗恐怖头颅。
“……”
死寂,只有鼠标按键单调的咔哒声在房间里有规律地响起。
血红的眼眸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里面的火焰似乎燃烧得更盛,冰冷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流出来。
她似乎被这种无视彻底激怒了。
下一秒,贴在白井身边的存在开始了更为狂躁的“表演”。
她的头颅猛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整张惨白的脸突兀地倒悬着出现在白井的肩膀上方,眼球突出眼眶,黑色的血泪顺着倒转的脸颊向下。
浓密的黑发骤然根根倒竖,如同尖锐的黑色钢针,逼近白井的脖颈和太阳穴。
见白井还是毫无反应,她的身体像是融化的蜡烛般扭曲变形,手脚拉长、关节反折,像一只巨大的、肢体错乱的黑色蜘蛛,攀附在椅背和书桌上,将白井半包围住,腐烂的脸庞几乎要挤破皮肉,紧贴着白井眼前的空气,空洞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仿佛骨头摩擦的声音。
恐怖的形态在刹那间不断切换、组合、突破人类的想象极限,阴冷的死气与浓烈的尸腐恶臭充盈着整个狭小的空间,疯狂地冲击着坐在椅子上的那个身影。
然而,目标人物……依旧毫无反应。
白井只是稍微挪动了一下左腿,他的眼睛仍然专注地盯着屏幕上又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猎奇CG,右手依旧稳定地点着左键,平稳地推进着“游戏”剧情。
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白井那张毫无变化的脸,那双眼睛里疯狂的怒火与怨毒,在持续的徒劳攻击下,渐渐染上了一丝几乎难以置信的……
困惑?
连续不断的、极致的恐怖冲击之后,幽灵的动作停止了。
那扭曲的蜘蛛肢体消散了,倒悬的头颅旋转了回来,蠕动的发丝重新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她静静地漂浮在白井的椅子旁边,那张只露出眼睛的、被湿冷长发覆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纯粹的、难以置信的茫然。
这家伙……为什么还在打游戏?
没有再次消失,也没有离开,她就那么默默地漂浮在那里,像一片被遗忘的、潮湿的阴影,偶尔,那双血红的眼睛会瞥一眼白井屏幕上的血浆猎奇画面,又看看他毫无波动的侧脸。
而白井完全屏蔽了身旁这位新“室友”的存在,笔记本屏幕的微光跳跃在他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里,映照着一张CG:一个浑身腐烂的男人给女主递过去了一把雨伞。
白井依旧面无表情,右手食指轻轻按下——
咔哒。
“Clear。” 屏幕中央弹出一个“完”字。
他,通关了。